清晨。
沉睡了一夜的集庆城慢慢苏醒,街道上渐渐人来人往,挑肩的货郎往来吆喝,热腾腾的早饭纷纷出锅……
昨天集庆府的吵闹持续到深夜,开始时只有杨宪和汪广洋自告奋勇,争夺报纸的归属权,后来李善长、宋濂等人也直接下场争抢。
文人言辞如刀,你争我夺,各个人理由不一,听起来却有皆有道理,最后弄得沈铭一阵头大。
但出于考虑到未来集庆官学的兴建,报纸一事还是交由了宋濂、高启等人负责。
合格的领袖从来勤奋,优秀的领袖从来拼命的勤奋。
晨光微熹,沈铭洗漱完毕,便开始了一天的工作,面对着堆成小山的政务,心中免不了哀叹欲绝。
即使前世常常备受吐槽996工作,也比不上现在的工作繁重。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沈铭自嘲一声,埋头于书案中。
白马过隙,光阴流转,转眼间已是日上高空。
“嘎吱”一声,书房的门被人推开,一抹翠绿的阿碧走了进来。
沈铭放下手中笔,伸伸懒腰,抬头望了一眼,并未说话。
往日里,阿碧忙完府中的事情,常常会来书房做些端茶倒水,研墨的事情,对此,沈铭也早已习惯。
“公子,刚才陶家的人送来一份请柬,说是过些日子他家老太爷七十大寿。”
阿碧边走边说,走到沈铭身边将手中一份请柬放到桌上。
沈铭望着桌上红色的请柬,想了片刻,还是将其拿起,看了看。
集庆陶家,城中大户世家,世世代代行商,生意做得极大,几乎遍布整个大元境内的茶楼客栈,除此之外,还是集庆城中的大盐商。
若是一般毫无背影的商人拥有着如此惊人的财富,早就沦为政府钱袋,而昔日陶家之所以能在大元境内畅通无阻,皆是因为陶家每年都会为大元朝廷贡献大量战船。
沈铭记得,最初率领军队攻占集庆的时候,曾经还为战船一事苦恼不已。
那时,陶家等城中的一干世家,皆不看好沈铭,拒绝提供战船。
为了此事,沈铭曾想过直接抄了这些世家,杀鸡取卵,可就在这时,沈万三投资了沈铭,不仅带来了大量战船,还带了不少造船的工匠。
当沈万三投资沈铭的消息遍布集庆,陶家等一干世家丧失了与沈铭谈判的本钱,彻底怕了,没过几天,城中陶家亲自牵头,提供战船等物资。
商人从来追逐利益,沈铭自然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城中一干世家低头之后,沈铭倒也并未追究这些人的罪责。
看了没一会,沈铭合上大红请柬,神情玩味。
显然,陶家这份请柬不过是走个过场,也并不认为沈铭会去参加宴会。
“陶家老太爷倒是个聪明人!”
沈铭感慨一声,重新将请柬放回桌上。
“公子,为何会这么说?”
阿碧有些不明白,怎么人家老太爷好好过办个生辰宴会就是个聪明人了?
这么算来,城中举办生辰宴的岂不都是聪明了。
沈铭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想错了,无奈道:“我并非说举办生辰宴收礼的是聪明人,我的意思是陶家老太爷给我送请柬,还不算太蠢。”
阿碧白了他一眼,“合着人家请你就是聪明了,不请你就是蠢货了?”
沈铭闻言,得意道:“那可不?”
“我去不去是一回事,但是请不请我又是另一回事。你想啊,如今城中可是我说了算,他要是不把请柬发给我,我要是个小心眼的,必然会因此怪罪陶家,
可他给我们发了请柬,这样一来,至少面子上给足了我们,而最后我们去不去人家也并不在乎。他们只是不想得罪我罢了。”
“呵,生意人,和气生财嘛!”
阿碧想了想,觉得自家公子分析的有道理,颔首问道:“那公子会去吗?”
沈铭呵呵一笑,笑道:“去,当然要去了,为什么不去?我不仅要去,我还要大张旗鼓的去。”
闻言,阿碧又有些不明白了,明明两人素来并无交情,为何还要大张旗鼓的赴宴?
男人之间的来往真是奇怪。
只是这次沈铭倒是并未跟她详细解释原因,没头没尾地问道:“阿碧,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阿碧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微微错愕,但随后还是摇了摇头道:“公子,我的生辰早就过了。”
说完,想到些什么,又补充道:“不仅仅是我,阿朱姐和芷若小姐的生辰也都已经过了。”
闻言,沈铭心中感到有些惭愧,几人都在一起过了年了,自己竟然从未问过几人生辰。
旋即,又突然想到自己上一次过生辰还是在前世,也就释然了。
这里并不比前世,前世许多人过个生日,呼朋唤友,一堆人唱着生日歌,吃喝玩乐开开心心。
而这儿,大多数人别说生日宴会,就连能够活下来已经是上天恩赐,凡有能力举办生日宴的,无一不是豪族世家。
“以后你们再过生辰,我们全府一起操办,给你们庆生。”
沈铭对着眼前的姑娘,温声说道。
阿碧闻言心中感动万分,美眸中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嘴边只化为一声,“公子”
“呵呵!”
沈铭轻笑一声,未理会感动万分的阿碧,继续埋头于政务,心思急转。
这一次,若是自己大张旗鼓地去给陶老爷子贺寿,那下一次,集庆府中若有喜事,城中诸多世家豪族也该礼尚往来才是。
火炮一响,黄金万两,从来不送一句空话,战争也并非只是两军厮杀,打到最后,比拼的都是财力,粮草的消耗。
虽然如今集庆军中并不缺乏粮草军械,但哪有人会嫌弃自己仓库充足的。
况且真正的大战还尚未开始。
想着想着,沈铭的目光逐渐凌厉起来。
如今,大元境内的形势逐渐明朗,北方朱元璋仗着韩林儿、刘福通在手,光明正大,毫无顾忌地收服昔日他们的地盘。
西南徐寿辉不日将迁都龙兴,与自己的境内,只隔着翻阳湖,蓄势待发。
眼下看来,相比于朱元璋军中铁板一块,西南徐寿辉麾下人心各异,似乎更容易吞并。
只是目前,天气越发寒冷,南方水域太多,过不多久水面必会结冰,大军实在不宜妄动。
更何况,集庆城内还有一群江湖中人是不是扰乱,攘外必先安内。
“看来,是时候解决悟道珠的事了。”
……
集庆城中。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阿朱右手挽着周芷若的手臂,左手提着两坛酒,边走边聊。
“芷若小姐,你看我新买的流云簪子好不好看?”
阿朱侧眸问道。
周芷若自顾地走着,敷衍道:“好看,好看,待会你那个乔大哥看见,肯定爱死你了。”
阿朱看出她敷衍自己,轻哼一声,促狭笑问道:“也不知道公子在干什么?”
周芷若闻言,白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几乎不用想都知道,他现在肯定在书房处理公务,阿碧守在一旁伺候。
望着路边摆着的各色蔬菜,周芷若不由得想起沈铭夸赞阿碧厨艺的样子,一时心中吃味,顿住脚步,问道:“阿朱姐,你说我去学学做菜怎么样?”
阿朱斜了她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自己觉得呢?”
周芷若见状,心中羞恼,气恼道:“怎么?看不起谁啊?”
闻言,阿朱顿住,看着周芷若微红的脸蛋,认真说道:“我并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是怕你一不小心把公子给毒死了!”
说完,自个捂着嘴弯腰笑了起来。
“好啊,你个死阿朱!”
周芷若脸色涨红,扑向阿朱,上下其手。
“看,公子来了!”
阿朱突然定住,指着周芷若身后,惊喜道。
“哪呢?”
周芷若闻言,连忙整理下衣裙,转身望去,只见身后行人往来,未见沈铭。
“阿朱!”
周芷若满脸羞怒,咬牙切齿,一回头,阿朱已经笑着跑远。
“你别跑!”
……
云上客栈。
集庆城中的一家二流客栈,名气远不如隔壁街上的悦来客栈大,但却胜在清净雅致,平时倒也客似云来。
此时,客栈二楼,一张四方桌上摆放着几盘寻常小菜,一坛上好女儿红。
一个身材魁梧,气质粗犷的汉子依栏独坐,一双炯炯有神的虎目时不时扫过门口,似在等待着什么。
没过多久,木质的楼梯上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拐角处并肩走上来两个清丽的身影。
正是阿朱、周芷若二女。
依栏独坐的汉子看到来人,眼中闪过一道惊喜,连忙起身相迎。
“阿朱妹子,你来了。”
说着,目光扫过旁边的周芷若,眼中流出一抹惊艳,随即便恢复了正常。
阿朱微微颔首,拎了拎手中的两坛酒,浅笑道:“乔大哥,我又来给你送酒了。”
同样打量来人的周芷若见状,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暗暗点头。
对于自己的美貌,她自认还是有几分信心的,眼前此人虽然初见自己眼神惊艳,但却立即恢复了正常,看来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
乔峰望着阿朱手里提着的酒,眉毛皱起,说道:“妹子,我不是说过好多次了,我这边根本不缺酒。”
周芷若闻言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阿朱。
“嘻嘻!”
阿朱瞪了她一眼,继续对乔峰说道:“乔大哥,这次不是我偷拿出来的,是我家公子让我拿出来的。”
乔峰皱起的眉毛舒展,感慨道:“你这些日子拿来的酒无一不是好酒,若有机会,我应当面向你家公子道一声谢。”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乔峰对阿朱也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他知道阿朱是城中某位权贵家中的丫鬟。
而且从这段时间阿朱每次来找自己带来的美酒来看,恐怕她在府中也是非常受宠。
接着,乔峰对一直站在旁边的周芷若抱拳笑道:“想必你便是阿朱口中常说的妹妹阿碧吧?”
周芷若缓缓摇头,正欲开口,却听到阿朱抢先道:“不是,她是我家芷若小姐。”
阿朱话音一落,便听到乔峰赞叹一声,“幽幽汀上芷,若雪若馨柔,好名字。”
闻言,周芷若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面前之人魁梧粗犷的外表下竟也有如此才学。
“来,我倒要尝尝这次妹子带来的酒如何?”
乔峰伸手示意二人坐下,接过阿朱手中的酒坛,找个空碗倒满,一饮而尽。
阿朱与周芷若二人对视一眼,莞尔一笑,皆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乔峰噔的一声将碗放到桌上,抹了抹嘴角,赞叹道:“清冽香醇,香气四溢,好酒!”
周芷若白了他一眼,并未言语,心中不屑道:“这算得上哪门子好酒?”
阿朱巧笑嫣然,目光如水地看着乔峰笑道:“乔大哥,府中倒是还有更好的酒,不过那些都是公子用来招待贵重客人的。”
“哦?”
乔峰闻言心中惊讶,他本以为这酒已经是世上难得一见的好酒,倒没想到阿朱府中还有更好的酒。
看到乔峰好奇,阿朱笑着继续说道:“府中大多数的酒都是公子改良了一下酒方,让下人们做的。不过公子亲手倒也制作了三种酒。”
“哪三种?”
乔峰继续问道。
阿朱想了想,缓缓道:“这三种酒分别是,三情酒、春酿酒和苦酒。
三情酒是公子用了三种主花搭配清露百草酿造的,饮酒之人会分别感受绝情,断情,忘情三种意境。
春酿酒,顾名思义,遍采春日草尖,如露似滴,酒香浓郁,生机勃勃,酿成于春日。
而最后一种苦酒,并非味道苦涩难以下咽,而是因为其酒性极烈,饮之若烈火入肚,游走于四肢百骸间,不过迄今为止,能满饮一坛而不醉者也不过寥寥数人。”
乔峰听得啧啧称奇道:“世间竟有如此奇酒,我倒是闻所未闻。”
周芷若神情淡淡,集庆府中三种绝世名酒,于外人而言是秘密,但对于集庆的人来说,并非隐秘,此事军中上下皆知。
甚至有些军中将领以能饮多少苦酒论资排辈。
相比于这些,周芷若更对其他的问题感兴趣,比如说关于降龙十八掌。
“乔大哥,我听阿朱姐说,你当日救下阿朱姐所使的功夫是降龙十八掌?”
乔峰闻言,微微愣神,不解道:“的确如此,这有何不妥吗?”
周芷若见他直接承认,微微颔首,解释道:“此事倒并无不妥,只是我有些好奇,乔大哥的降龙十八掌是学自何处?”
“自然是家师所授。”
乔峰直接说道。
周芷若闻言,眼中疑惑更盛,当初沈铭将降龙十八掌授于军中,她自然是知道的,可眼下却出现一个非军中人掌握降龙十八掌。
而且看他样子,神情磊落,倒也不像是故意扯谎。
“乔大哥,是这样的,降龙十八掌是我家公子传授于军中的武学,不瞒你说,当初看到你使用降龙十八掌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来自军中呢。”
阿朱在一旁解释道。
“军中武学?”
乔峰反问一声,不等阿朱回答,便继续说道:“阿朱妹子,实不相瞒,我是大宋北方丐帮帮主,而降龙十八掌正是本帮绝学。
如今听你一说,我倒是也好奇了,你家公子怎么会我丐帮绝学?
据我所知,这世间懂降龙十八掌的人,除了我便只有大宋南方丐帮帮主洪七公和镇守襄阳城的郭靖郭大侠。”
听乔峰这么一解释,周芷若与阿朱对视一眼,皆默不作声。
“看来回去之后,得找个机会跟公子说说这件事,”
阿朱心中默语一声。
乔峰见二女皆默不作声,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结。
于是想了想自己此行的目的,旋即,直接说道:“阿朱妹子,实不相瞒,我此次从大宋来到集庆,便是为了悟道珠一事。”
阿朱闻言,毫不意外,毕竟现如今很多外来人都是抱有同样的目的。
“乔大哥也相信悟道珠之说?”
乔峰仔细想想,缓缓摇头说道:“说实话,我心中对悟道珠之事并不相信,只是帮中有人对此事存疑,我不得不来这走一趟。”
说着,又往嘴灌了一大口酒。
“那乔大哥也是想来抢夺悟道珠的吗?”
周芷若不动声色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