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走停停……

进了京兆郡，过了万年县，前面便是长安城。

越接近长安难民越多，万年县的难民数量已经让李庭岳吃惊了，到了长安他才知道。

难民的数量真的可以像蚂蚁一样多。

“民变！”

李庭岳在心里默默的念叨了一句。

如此多的难民，一个处理不当就可能激起民变。

难民现在之所以还是处于无序的状态，缺少的就是一个导火索，只要有人肯擦出一点火花，就能点燃难民的情绪。

而且，已经有人开始这么做了。

在来时的路上，李庭岳见到有些难民正在拜一尊道德真君的神像。

上前打听才知道，这尊神像也是最近才出现的，有治病驱邪的功效。

有很多人的疾病都是在拜了神像之后不药而愈的。

最夸张的是，有人在拜了神像后，刚死不久的亲人竟然奇迹般的复活了。

种种奇迹让难民相信道德真君乃是真的为穷苦百姓做主的神仙。

一时间，很多难民都加入了膜拜道德真君的行列，成为虔诚的信徒。

“有人在走张角的老路。”

以前在看历史书的时候，给李庭岳印象最深的就是东汉末年的张角。

此人是历史上第一个以宗教名义起誓的领袖，所用的手段就是治病救人，愚弄乡民。

不过这些事情和李庭岳没关系，不过是一些不登大雅之堂的招数，还上不得台面。

在这个时代，要想起势，没有门阀士族的支持是不可能成功的。

一路之上，李庭岳见多了这种事情，开始还有兴趣询问几句，后来就懒得理会了。

接近长安城，难民的数量已经多得让人生畏，这些都是来自雍州和秦州的百姓。

……

长安城，十三朝古都，丝绸之路的起点，四大古都之首。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是李庭岳向往的地方。

如今亲眼所见，他发现，这座城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虽然同样拥有雄伟的城墙，宽大的城门，以及站在城墙上看似彪悍的兵卒。

可李庭岳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对，是人！

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没有来自古外国的胡商，更没有扭着屁股在街上贩卖的胡姬。

城门紧闭，守护城门的将士如临大敌的看着那些难民，仿佛面对入侵的胡人。

“这不是我心目中的长安城。”

李庭岳眼睛眯了起来，掀开车帘一角，看着越来越接近的城门，暗自感叹！

“所有入城人员都要出示官凭路引，你们是何人？要去何处？”

一个穿着对队正服的汉子拦下了李庭岳等人。

他还是有眼力的，知道这些不是普通人，没有疾声厉色，只是用平常的语气询问。

大猛连马都没下，从怀里掏出一封文书递给队正，眼神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极为的高傲。

他和李庭岳去过洛平府，假装过护卫，对这一套早就轻车驾熟了。

官兵都是狗眼看人低，越是高傲对方越是不敢得罪，越是低眉顺眼儿，对方越是强横。

出来之前，朱振已经把一路上所需之物全都准备妥当了。

官凭路引一样不少。

果然，队正接过大猛的文书，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就交还给了大猛，换了一副阿谀奉承之色。

“大人包涵，如今城外难民太多，不得不加紧防范，小的只是例行公事，大人一路辛苦，可进城休息，可要小的安排饭食住宿？”

“不用了。”

大猛冷冷的说了一句，见城门已经打开，招呼一声，一行人骑马进了长安城。

进了城，李庭岳才看到一点繁华的景象。

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和城外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大猛和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进入如此繁华的大城。

一群刚吃了没几天饱饭的土包子那里见过这种场景，一个个眼珠子都不够用了。

李庭岳也很好奇古代繁华的街道是什么样的，掀开车帘同样向外看。

长街上景象和小说里描绘的明显不同。

小贩的叫卖声虽然响亮，可货物不是瓷器，就是调料。

街道两旁不是卖茶的，就是卖绸缎的……

青楼姬馆倒是不少，一群穿着花花绿绿衣衫的女子站在窗前卖力的搔首弄姿，希望引起过路行人的主意。

尽管被冻的脸色发青，衣衫却穿的依旧单薄。

走着走着，大猛的马缰绳突然被人抓住了。

一个高鼻深目的胡人女子一手抓着大猛的马缰绳，另一只手举着，向大猛展示手里的东西，嘴里结结巴巴的说着汉话。

“大……大人，奴家……奴家这里……这里有……有香料……，上好的，不……不骗你。”

胡人女子手里托着一块小小的香料，踮着脚尖，直往大猛的鼻子那里凑。

她虽然比一般成年男子还要高一些，但显然还够不到骑在马上的大猛。

“驴……驴子！”

大猛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只能无奈的看向坐在马车里的李庭岳。

负责给李庭岳赶车的兵士也瞪大了眼睛，和大猛的表情差不多。

因为他面前也同样有一个胡人女子。

李庭岳知道这些女子不是来自波斯和大食等地方，就是来自威尼斯一带。

至于现在有没有大食这个国家都还不一定。

但能制造香料，应该是来自这些地方。

外国商人在三国时期就已经出现了，据记载，吴国的孙权就曾接待过外国的使节。

在过了这么多年后，长安有外国人出现一点也不稀奇。

只是这些外国人能不能不要穿的这么暴露，大冬天的，也不知道冷，一断雪白的腰肢露在外面，纯粹就是为了吸引眼球的。

没看到街上的男人已经围了好几圈了，一个个都露出垂涎三尺的样子。

李庭岳随手扔了块银子给拦在马车旁的胡人女子，让兵士接过她手里的香料，就把她打发了。

给大猛使了个眼色，让他按照自己的方法做。

胡人女子得到银子，把香料交给大猛，欢天喜地的走了。

见那女子走了，大猛才长出了一口气，同时，心里也有些怀念，眼前不时闪过那一段雪白的腰肢。

李庭岳拍了拍赶车兵士的肩膀，示意他继续前行。

这么点小阵仗就让一群兵士手足无措，要是知道后世女人穿上泳衣就敢和男人一起游泳，他们还不得疯了。

穿过花街，一群人在一家名叫井福客栈的门口停了下来，今晚，他们就住在这里的。

客栈掌柜极为的热情，干净麻利的收拾出了一间小院让李庭岳他们居住。

吃饭之时，李庭岳把掌柜的叫了过来，邀请他一起喝酒，顺便打听一些难民的事情。

长安城若说有什么消息灵通之人，客栈和酒肆的掌柜无疑都是这样人。

说起难民，掌柜的长吁短叹，连声说“造孽”之类的话。

在最初之时，长安城的难民没有这么多时候，城里的豪门大户还会不时施舍一些粥彰显自己的任善。

后来，难民越来越多，那些豪门大户不再设立粥铺，反而大部分都搬离了长安。

一见事态不对，跑的比谁都快。

“如今长安城的粮价是一天一变，前天是金一两换一斤粮食。如今已经是金二两才能换一斤粮食，再这样下去，恐怕长安城都要有人饿死了。”

掌柜的长吁短叹，满脸愁容之色。

李庭岳请掌柜的喝了一杯酒，装作不经意的问道：“这样的局面，难道刺史大人不管吗？”

“刺史大人哪有时间管我们这些小民呀！”

兴许是酒喝多了，掌柜的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公子一看就是外地人，住在小店，而不是住在官家的驿馆，想来也不是官面上的人，有些话，小人说了，公子就当放屁就行了。”

李庭岳笑道：“掌柜的但说无妨，此间又无外人，不会有人听到的。”

“嘿嘿……”

掌柜的笑了几声，开口说道：“这长安城的刺史大人自从到任之后，除了缺银钱的时候会想到我们这些小民，平时根本就不管我们死活。

记得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长安城粮价涨得厉害，刺史大人不仅不禁止，反而一起抬高价格，把官仓里的粮食当做私粮贩卖，听说获利颇丰呀……！”

掌柜的一边说，一边和李庭岳喝酒。

不知不觉，酒已经喝了三壶，掌柜的也喝的半醉，晕晕乎乎的，话更多了。

“公子怕是不知道吧，整个京兆，只要是刺史大人看中的良田，没有弄不到手，读书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对，强卖强买，巧取豪夺。

短短几年时间，你看着京兆，有多少土地还是百姓的……”

李庭岳静静的听着，也不插话。

虽说现在不是乱世，可却比乱世一点都不差。

司马炎励精图治打下的江山只传了一代就变成了如此模样。

估计这位武皇帝要是地下有知，能再被气死一次。

“掌柜的如此编排刺史大人，就不怕小子报官吗？”

掌柜的借着酒劲哈哈大笑，指着李庭岳说道：“别人看不出来，小老儿怎么会看不出来，公子不是普通的人，怎么会和我一个糟老头一般见识呢！

再说，过几天我也就离开，去胶州投靠亲戚，想要找我，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年过半百的掌柜极为得意，眼神模糊，一头栽在了桌子上。

菜碟碗筷乒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