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问过黄左伊、孙大虎后，李庭岳对郭玉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再结合李二打探回来的消息，他更加确定此人无勇无谋，而且胆小如鼠。

能当上奋勇将军完全是因为郭家是士族，再加上他哥哥郭彰和石崇的关系，才某来的职位。

在大晋这个遇到事情都想问问鬼神的时代，上到王公大臣，皇帝皇后，下到商贾平民，贩夫走卒，人人都对鬼神充满了敬畏。

郭玉胆子虽小，做的坏事却不少，再加上最近庙堂上的风云变幻，已经经常让他疑神疑鬼了。

李庭岳也算是半个赤脚医生，对症下药乃是他最拿手的。

如果这件事针对的是另外一个人，他也不会用装神弄鬼的那一套手段。

“这些都是小聪明，看来以后要少使用。”

李庭岳嘴里嘟囔了一句，有些眼馋的看了一眼马车上托着的粮食。

这么多粮食要是运回去，足够冯家镇的乡民吃半年了。

“公子，咱们出城的时候你看到了吗？那些妇人为什么要往一辆马车上扔菜？还那么用力的挥手。”

小七想起刚才在城门口看到的一幕，实在不明白那些妇人在做什么。

“她们在追星。”

“追……追星？”

小七挠了挠头，这句话比他看妇人往马车里扔菜还要让他无法理解。

“是呀，因为马车里有个男人很帅，那些妇人都非常爱慕他，所以才往马车里扔菜。”

李庭岳笑得很高兴，他终于在这个时代看到了熟悉的画面。

虽然那些妇人和后世的那些小女孩相比差的太远，极不疯狂，也没有自荐枕席。

但依然是一幅难得一见的画面。

潘安，多么熟悉的一个名字呀！

当年看武侠小说的时候，“貌赛潘安”这句话可是最能形容男主角容貌的。

不管一个配角如何的英俊潇洒，只要说主角比潘安长得帅，那就妥妥的天下第一好看的人。

潘安真名叫潘岳，是金谷二十四友之一。

所谓的金谷便是石崇的金谷园。

这二十四个人经常聚在里面吟诗作赋，也算是臭味相投。

李庭岳实在没想到传说中的潘安竟然会是一个中年大叔，没有菱角分明的脸，更没有像悬胆一样的鼻子。

普普通通的中年大叔型的帅哥。

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帅，扔在人群中属于显眼的，但也仅此而已。

小七眨了眨眼，小声说道：“帅是什么意思？”

为了显示自己不是那么无知，小七的声音很小，几乎让李庭岳听不到。

“嗯……！这个词很难解释，就比如说，你看着大猛很好看，而我看着大猛就不好看，他在你眼里就是帅的。

刚才那些妇人也一样，他们看着车里的人很帅，就会对着他尖叫，顺便扔些菜给他，能让对方记她。”

李庭岳说完，看着小七满眼的小星星，就知道自己的话白说了。

对于剑戈的兵士来说，讲道理和听道理都不是他们擅长的，能用刀子解决的事情绝不用嘴。

“公子，我没听懂。”

“……”

……

许昌宫，厨房。

司马遹捏诺的站在门口，孙虑手中鞭子狠狠的抽在一个丫鬟的身上。

一声声皮鞭入肉的声音让司马遹全身颤栗，根本不敢去看那个即将被打晕过去的丫鬟。

“住手！”

七公主人还没到，声音已经穿了过来。

孙虑就如同没有听到，整整打了二十鞭子才停手，回头对刚走进门的七公主施礼。

“小的见过公主。”

“英娘是我的丫鬟，就算有过错，也是本宫来动手，孙令官为何无故打她？还下手如此重。”

一身素白罗裙的七公主淡雅中带着清瘦，原来略微圆润的脸上也有了一些凹陷。

灵动的一双眸子虽说显得更加大了，却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孙虑仿佛没有看到七公主脸上愤怒的神色，平静的说道：“最近厨房总会少一些食物，小人派人调查，发现正是公主您的侍女偷的，今天小人来厨房视察，正看到她偷东西。

小人身为许昌宫黄门令，怎能纵容宫中有窃贼出现，一顿鞭子，只是小小的惩罚，相信如果是公主下手，一定不比小人轻。”

“胡说……”

司马遹上前，指着孙虑对七公主大声说道：“此人乃是存心找事，英娘只是为我找一口吃的，他就进来殴打英娘，姑姑，你……”

“住口！”

七公主冷冷的看了自己的侄子一眼，“此时并非晚膳时间，英娘的确不该来厨房，让孙令官误会也是难免的，只是英娘毕竟是个弱女子，如此殴打，实在有些过了。”

孙虑低头看了看晕倒在地的丫鬟，嗤笑一声：“一个丫鬟儿而已，公主不用在意，如果需要的话，小人可以立刻去为公主物色几个不错的。”

“不用了，这丫鬟用着顺手，还请令官找医师为她诊治一番。”

孙虑本想拒绝，可看到七公主清冷的眼神，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只能点头。

……

跟在七公主身后，司马遹几次想要说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默默的跟随。

许昌宫大石阶九级，小石阶三十二级。

大小石阶是按照官员级别来算的，所谓九品中正制，每一品都有对应的台阶。

一个一品官走了九品官的台阶只会被同僚调笑几句，却不会受到惩罚。

但如果九品走了一品的台阶，那就是大不敬。

轻则丢官，重则仗八十，劳役三年，终身不再录用。

这就是士族和寒门的区别对待，已经渗透到了方方面面。

回到简陋，清冷的寝宫，七公主坐在软榻上，用皮裘把自己紧紧包裹住，一只暖袖套在了手上。

空旷的寝宫中，连一只火炉都没有，阴冷潮湿。

没有地龙，软榻上也是冰凉一片。

七公主突然很怀念冯家镇暖和的房间，里面不仅没有碳火燃烧时的烟熏之气，还有可以随时能流出温水的竹管。

“再也不能去了……”

七公主暗自感叹，英娘被两个仆妇抬了进来。

放在软垫上的时候可能放手有些重了，英娘的头磕在青瓷枕上，发出“砰”的一声。

七公主心疼的想要伸手，却还是忍住了。

两个仆妇放下英娘，连对七公主敷衍的施礼都没有，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司马遹指着两个仆妇，愤怒的神色都扭曲了：“姑姑，她们如此没有规矩，实在可恶，王虎，把她们两个杀了。”

一直跟在身边的王虎看了看七公主的神色，没有动。

“姑姑……”

司马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七公主冷冷的看了一眼。

“如果英娘在被孙虑打的时候你能说出刚才的一番话，我不介意让王虎杀了孙虑，可现在，你没资格对着两个仆妇呼喊。

我司马家的男儿如果都如同你这般，那我宁可这个王朝覆灭。”

司马遹被姑姑这一番话说的面红耳赤，哑口无言，眼神躲躲闪闪，根本就不敢看她。

“你先下去吧，我有些乏了。”

见侄子唯唯诺诺的样子，七公主内心极度失望。

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了，挥了挥手，把司马遹赶了出去。

“公主，孙虑让厨房所送的饭食在逐渐递减，太子……太子应该是饿了，才让英娘去厨房找食物的，孙虑如此做……”

“我知道。”

七公主揉了揉眉心。

她何尝不知道孙虑的用心，如今朝堂局势纷乱，根本没有人关心一个被废的太子。

即使司马遹死在金庸城，他的父亲也不会有半点伤心，只以为失去了一个玩伴。

一个年老的医师从寝宫外走了进来，对着七公主施礼之后开始为英娘诊治伤势。

王虎拱了拱手，退出了寝宫。

七公主背过身，不去看医师为英娘治伤。

……

郭玉坐在大帐中，眉头紧锁，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头早已有些晕了。

他现在只想把自己灌醉，这样就不用再想那些可怕的事情了。

“将军，粮食已经到了城门口，功曹大人正在检验，将军要不要去看看？”

往常每次有粮食送到金庸城，郭玉为了彰显自己勤勉，都会亲自监督。

可现在，他哪有心思去管粮食入城的事。

“去去去，不要来烦本将军……”

郭玉刚把人轰出去，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也走了出去。

城墙上，功曹捋着胡须，正不住的点头，忽然看到郭玉走了过来，仰头笑道：“将军既然繁忙，又何必来呢！这里有下官就足够了。”

“无妨，无妨，本将军就是看看，弓楚兄自去忙吧！”

功曹很奇怪。

每次验粮自己和这个胆小的将军都只会坐在城墙上观看，从不插手。

今天是怎么了，郭将军要把自己打发走，莫非……？

功曹自以为领会了他的意思，笑着作揖离去。

郭玉居高临下看向交粮的马队，在其中寻找那个脸上有红色胎记的人。

城门口包括兵卒和赶车的车夫起码有几千人，再加上冬天寒冷，每个人都穿着厚厚的冬衣。

想要在人群中找到脸上有红色胎记的人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