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平滚落的头颅面
孔朝天,眼神还停留在临死前的惊愕,好像根本不相信李庭岳真的会下手。
只是他再也不会闭上眼睛了,永远停留在了这一刻。
鲜血挥洒,浸湿了台阶,失去头颅的身躯翻倒在地。
所有的人都静静的看着,根本不敢相信眼中看到的。
前一刻还叫嚣的太守大人,下一刻已经死了。
对于百姓来说,眼前的一幕是难以置信的,太守大人高高在上,即使犯了律法,也不是他们可以处置的。
庶民与士族之间的差距自古便深入人心。
统治阶层一代代潜移默化,把阶层的思想深深的植入了每一个人的心里,让他们默认自己的身份,认为世事本该如此。
所谓官者为大人,百姓为小人便是最好的证明。
现在,一个高高在上的“大人”被人当众斩杀,不是在刑场中,也没有监斩官,让他们如何不震惊。
百姓心中的愤怒被震撼取代,愚昧如他们也知道,杀官如同造反。
“李某今日斩杀此人,为民除害,与百姓无关,日后有人问起,我承担所有罪责。”
人群沉默半晌,沈池带着妻女第一个跪了下去,然后是他身边的同乡,接着,那些失去亲人的人也同样跪了下去。
情绪是会传染的,跪下去的人越来越多。
最后,整个人群中再无一人站立,见黄景瑜和小七等剑戈的兵士也跪下了。
那些不断靠近的冯翊郡兵卒也同样听到了这番话,他们当中,也有亲人被抓走了
洛阳城,卫府。
今日的卫府异常热闹,迎来送往的人很多。
卫府的老管事卫忠脸上的褶子已经挤到了一起,一嘴的牙齿也没剩下几个,却依然笑得爽朗。
来往的马车把卫府门前的街道挤的水泄不通。
仆役在忙着疏导交通,同时把先到的马车赶到其他的地方。
今日乃是卫府长子嫡孙娶亲之日,朝廷诸公,以及各府的主事都要准备一份薄礼送上。
不管往日在朝堂如何政见不合,今日也不会扫了主人颜面。
谁都知道,如今皇后依仗楚王的兵马已经掌握了朝堂局势,独揽大权。
坐在皇帝宝座上的惠帝只是一个傀儡而已,权势早已到了外戚手中。
谁都知道卫瓘失势是迟早之事,可作为一个在官场沉浮几十年的老狐狸,谁也不敢保证卫家有没有翻身的可能。
现在结一个善缘,总比日后被人清算要好。
门前一片热闹场景,后院的庭院中却落针可闻,一片肃静。
卫瓘躺在摇椅上,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样,只有摇椅轻微的摇晃,发出“吱呀”声。
在他旁边还坐着三个中年人,其中一人正是胡佷。
三人也是低头不语,神色凝重,像是要做出什么决定。
苑娘在旁泡茶,神色恬静,好看的秀眉微皱,一双白皙的小手捻起一个白瓷茶盏,轻轻晃动,便把残留的茶水洒了出去,然后重新换好新茶,以热水冲泡。
泡好茶,分别摆放在四人面前,起身福了一福,腰肢轻扭,脚步轻盈的退出了庭院。
她离开片刻后,卫瓘终于睁开了眼睛。
“说说吧,此事该如何处置?要尽快拿一个章程出来,否则,以李庭岳的性格,怕是会立刻动手。”
卫瓘有些头疼,李庭岳的性格他通过来往的书信和调查了解一些。
此人对官府没有多少敬畏之心,洛平府太守被他弄去当冯家镇的城主就能看出来。
魏平此人不重要,却代表了士族阶层的权益,万万不能被他杀了。
胡佷苦笑:“卫公,从冯翊郡到洛阳城就算快马加鞭,路上不停,也要三天时间,这么长时间,恐怕此时的魏平已被李庭岳杀了。”
他声音越说越低,还在观察卫瓘的脸色。
见他神色没有明显的变化,心中忐忑。
老狐狸喜怒不形于色,想要从面部看出他的情绪起伏,实在有些难。
卫瓘这一点也想到了,眼睛眯了一下,脸上却没有其他的表情变化。
“卫公,此人去幽州到底会不会改变局势?”
三人中,其中一人手捻长髯,目光深邃。
卫瓘明白他的意思。
如今的幽州战局几乎是一天一变,鲜卑族和羌人,再加上最近不断扣边的匈奴,已经让整个北方雪上加霜。
胡人骑兵分多线驱赶百姓去大城中。
其中单是上谷郡各县已经收纳了不下二十万被驱赶的百姓。
还有源源不断的百姓被胡人驱赶从更远的地方赶来,正在准备进入。
到现在为止,幽州的局势已经开始逐渐明朗化了。
匈奴、鲜卑和羌族准备瓜分北境各州,驱赶百姓就是为了消耗各大城池中的粮食,然后让挨饿的大晋兵马出城,主动与他们决战。
胡人这是要拿北境各州数十万百姓的性命来换取胜利。
士族是不会在乎庶民性命的,可一旦数量过大,而且关系到自身利益的时候,他们也会出手。
如今,幽州的局势已经让他们不得不联合起来想对策的地步了。
北地各州如果失守,胡人铁骑就可以长驱直下,打到洛阳只是时间问题。
“如今朝廷已经无人可用了,此人是老夫唯一能想到的人选,以他在洛平府的表现,就算不能扭转局势,也可拖延足够的时间。”
庙堂之上各个大佬斗的再狠,边疆局势还是可以商议的。
毕竟,这关系到各自的利益。
“既然如此,可商议的余地就会大很多,不如”
那人沉思片刻,继续道:“不如卫公请两道旨意,视魏平生死而定”
他把自己的计策说了一遍,其他人面面相觑,也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卫瓘沉思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那魏平如何处置?”
胡佷问出了一句谁也不想提起的话题。
“如若未被李庭岳杀死,押解进京,交廷尉府处理。”
“李庭岳又该如何?”
胡佷又问。
这句话就有些意味深长了,其中意思已然不言而喻。
“不管他能不能解决幽州局势,事后,让他埋骨在那里吧!”
卫瓘的语气带着些许犹豫,也许是对李庭岳才华的惋惜。
次日,负责宣旨的官员快马加鞭赶往冯翊郡。
冯翊郡,临晋城。
怪异的气氛在全城蔓延,尽管没有了太守,临晋的治安反而比之前还要好。
临晋的城防军和李庭岳的剑戈军虽说看不顺眼,却没有太大的冲突,顶多就是在碰到的时候互相瞪眼。
李庭岳已经告诉城防军的将领,自己的请罪文书已经送往洛阳,他也不用打着平叛的名义和自己打仗。
事实上,城防军的将领确实不愿意和李庭岳打仗。
黑甲黑马的剑戈军给了他极大的压力,如无必要,他不愿意动手。
他同样给太尉府去了文书,想问询如何处置李庭岳。
城防军的将领没有参与屠村灭寨,劫掠女人和孩子的事情,却不表示他不知情。
在临晋城,大部分官员都知道这件事,却畏惧魏平的威严,选择沉默。
比如说如今临晋城政事的主事人钱主簿一样。
他知道魏平所做之事,却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沉默应对,宁可逐渐被边缘化也不参与其中。
李庭岳对这种人还是比较钦佩的。
又有原则,又有手段。
既不参与魏平的事情,又能活下来,不是有手段,是什么。
在等待朝廷旨意这几天,太守府进出的人络绎不绝,他们都是失去亲人的人来这里登记的。
除姓名、年龄和居住地址外,连体貌特征和身高体重都有大致的记录。
巴掌厚的册子足足记录了三册。
这还是有有亲人在世的,那些一家老小全被诛杀的大有人在。
李庭岳目光阴冷,在收到三本册子之后,把魏平的同谋参与者全都拉到了太守府门前砍了脑袋。
上至官员,下至仆役,一个也没有放过。
这导致太守府门前的血腥味三天没有散去,青石板的缝隙里爬满了吸食血液的苍蝇。
百姓欢呼,茶馆、酒肆之中开始流传起他的事迹,很多人已经变成李庭岳的忠实拥簇者,容不得别人有半点诋毁。
如今剑戈军走在街上受到的礼遇根本不是城防军能比的。
有人送酒,有人送饭,有人甚至还想为剑戈的光棍们说媒,想要把自家姑娘许配给他们。
对于这种待遇,临晋的城防军只能羡慕嫉妒恨,却说不出什么话。
剑戈军的军纪一向严明,从不骚扰百姓,这就和城防军大不相同。
要知道,为了弄到银钱,城防军的士兵可没少在百姓身上搜刮,也难怪百姓恨他们。
李庭岳就曾说过:“军队对待百姓不用十分好,只要三分就可以,剩下的七分就是不打扰,这样的军队才是合格的。”
这番话是作为律条被写进冯家镇军纪里的。
世上传播消息最快的是谁?
不是官府,而是百姓和商贾。
官府想极力封锁冯翊郡的消息,可百姓和官府却把这个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大晋国土。
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他的名字,也把“李庭岳”三个字推向了巅峰。
沈池带着家人和同乡离开了。
那天的临晋迎来了立夏后的第一场大雨。
上千人冒雨跪在李庭岳帐前告别,沈池更是泪流满面,以头触地,足足一盏茶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