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李恪和伍丽说了什么,等到晚自习第一节上课前,许久没来的伍丽难得到二班查班。
在教室转了两圈后,她站在讲台上,屈指敲敲讲桌。
二班安静下来。
“有同学今天和我反应了换座位的事。”伍丽停了两秒,道,“我先考虑一下吧,咱们明天再换。”
班里同学应好。
赵云桑手里翻着本英语词汇书,闻言皱起眉,本来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早换早省事,谁知明天换。
又得失眠一晚上。
她心里有点烦,结果扭头又瞧见伏盛看向班里第四组的方向。李恪坐在那里,对伏盛比个OK的手势。
像打暗语一样。
伏盛点了点头,转回脸时,嘴角向上翘着,心情很好的样子。
余光注意到赵云桑在看自己,他咳了声,收敛起笑意。
赵云桑将视线移到词汇书上,盯着某个单词,唇角弧线拉直。
明天换座位他就这么开心?
和李恪笑什么笑?
都不对她笑。
赵云桑越想越醋,随手翻出个词组,咬着后槽牙念出声,
“two-timer(渣男)。”
“?”伏盛愣了下,瞅她一眼。
——这货在骂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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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位到第二天也没能换成。
周五上午第三节是语文,伍丽讲完课,特意余出五分钟说这件事。
“咱们暂时不换座位了。”
赵云桑原本正昏昏欲睡,听到这瞬间清醒,耷拉的呆毛咻地竖起。
伍丽继续道:“我昨天晚上在家,认真考虑了李恪同学的意见,觉得座位换的太勤,确实会影响你们考完试的心情。对吧?”
二班学生认同地点头。
尤其是赵云桑,都快点出残影,小鸡啄米一样。
伍丽:“所以咱先不换了,也快期末考试了,你们专心备考。”
话音刚落,放学铃响起。
“那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伍丽说,“下课吧。”
伏盛:“起立。”
二班学生拖着长音:“老——师——再——见——”
“好,再见啦。”伍丽笑着收拾好讲桌上的东西,走出教室门。
等伍丽一走,赵云桑立刻扭头问伏盛:“咱们不用换座位了?”
伏盛看到她眼里的光:“嗯。”
“真的啊。”
赵云桑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笑出虎牙尖儿,重复,“真的啊。”
伏盛瞧她眼睛都弯成月牙儿,被带的也愉悦起来,温声问道:“不换座位,你很开心吗?”
“……还行吧。”赵云桑发现自己笑得有点不矜持,清清嗓子,装模作样道,“我就觉得不用搬东西了,省事儿。你也知道,我东西贼多。”
伏盛扫了眼她乱糟糟如同狗窝的桌洞,不可置否,确实。
赵云桑憋了会儿,又忍不住笑,这几天失的眠好像都有意义。
所有焦虑都烟消云散。
她撑着下巴感叹道:“老班真好呀,真关心我们的学习,嘿嘿。”
伏盛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抽出下节课要用的化学练习册。
“李恪也真好。”赵云桑接着自言自语,“考虑事情太全面啦。”
“……”
伏盛动作顿住了,嘴角压下去,慢慢抬起眼皮,转脸看她,咬着字句重复一遍,“李恪,也真好?”
赵云桑:“……”
不知道为什么。
她突然就有点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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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桑的好心情从伍丽说出不换座位起,持续到下午放学。
周五最后一节依旧是老蒋的课,赵云桑难得没有走神,认认真真听完整节,还罕见地做了笔记。
老蒋对此十分满意。
果然有进步,都知道操心了。
放学后伏盛依旧将各科老师布置的作业写到稿纸上,折叠整齐,递到赵云桑手里,万年不变地叮嘱。
“回家记得……”
“——写作业。”
赵云桑接上后半句,将稿纸放进兜里,不爽地嘀咕,“你真是除我哥以外最喜欢管我的人了。”
她声音小,伏盛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赵云桑吐了下舌头,将书包撂在肩上。
伏盛想了想,又道:“提高速度的同时也要保证质量,你上星期的数学卷子,选择题平均每张错五道。”
“知道了,我尽量。”赵云桑敷衍地拖长尾音,“——那我走啦?”
“嗯,周日见。”
“拜拜。”
赵云桑对他挥一挥手,背着书包脚步轻快地出门了,看样子挺开心。
直到少女的背影拐弯再看不见,伏盛收回视线,在位置上继续算题。
班里同学没一会儿都走了,和伏盛陆陆续续打过招呼。
“班长再见,早点回去啊。”
“嗯。”
等到只剩下自己,伏盛不紧不慢地将老蒋布置的拓展题的三种解法,条理清晰整理到纸上,合起本子。
他把没写完的作业装进包里,关好窗户,用钥匙锁上教室门。
整栋教学楼快要走空大半。
校门口人流拥挤,热闹嘈杂,用来接送学生的各式交通工具排成一长串,到处都是嘀嘀叭叭的车笛声。
伏盛背着书包,双手放在校服口袋里,安静又耐心地等门卫疏散围挤在道闸杆前的人群,走出去。
裴女士的红色保时捷停在路边一堆SUV和甲壳虫里,惹眼又招摇。
不时有学生投去好奇的目光。
“……”
伏盛按住抽动的眼角,目不斜视绕过它,直接走向公交站牌。
“叭——”保时捷对他鸣笛。
伏盛置若罔闻,继续走。
“嘿,这小子。”
女人用一根纤长手指把蝴蝶墨镜推到头顶,妆容精致的脸上浮出几分不满,“敢躲老娘?躲的掉吗。”
随意盘起的栗色卷发落下两缕,穿着细高跟的脚轻巧一踩,她娴熟地打方向盘把车从路边开出来。
余光里红色车影又出现,伏盛叹了口气,认命地站在路边。等车慢悠悠停稳后,他拉开副驾车门坐进去。
清雅的香水尾调温柔缠绕过来。
“我爸呢?”伏盛把书包卸下来放到旁边,“他怎么不来?”
“你爸出差开研讨会去了。”裴青楠瞥他,“咋的,嫌弃你娘?”
伏盛答得非常委婉:“没有,我就觉得坐公交车也挺好。”
裴青楠嘁了声:“小没良心的,我都多久没看见你了,特地掐着点巴巴地跑来接你,你还怪不乐意。”
说着,她重新发动车。保时捷游鱼一样驶进柏油路面的车流中。
“我没不乐意,我很感动。”伏盛没什么表情地违心道,“就是您以后能不能别开这辆车来接我了。”
“为什么?大红色多喜庆。”
“……”
伏盛为他妈神奇的脑回路感到头疼,叹了口气,“每次坐这辆车,我都担心咱俩会上那种,中学生被富婆包养的社会新闻。”
“是吗?”
裴青楠在等红灯的间隙,掏出化妆镜左右照了照,美滋滋,“我看起来这么年轻有钱吗?真好。”
“……”这重点抓得也真好。
伏盛开始怀疑裴青楠女士文科高材生的学历证书。
“我喜欢这辆车啊,多搭我。”
逗够了自家傻儿子,裴青楠在后视镜里看到少年无言以对的脸,顿觉奔波大半个月都是甜甜的,“身正不怕影子斜,慌什么。再说,你爸都不管我,你管的还挺宽。”
“我爸是不想管吗?”伏盛终于忍不住反驳,“他那是不敢管。”
伏停风同志妻管严整个小区还有谁不知道?方圆十里的狗都听说了。
“行行行,下次换辆车。”裴青楠笑眯眯地妥协,把着方向盘拐弯下了高架桥,“最近学校里有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和妈妈分享分享。”
“……”
旁边没有声音。
裴青楠还以为他在犯困,抽空扭脸瞧了眼。
谁知少年正抱着胳膊,把头靠在柔软的编织椅垫里,脖颈仰起的线条白皙柔韧,是个认真思考的姿势。
过了会儿,他开口:“有。”
“什么事情?”
裴青楠还挺好奇,以前就算考试第一或者解出了某道难题,都没见儿子这么认真地回答过。
伏盛说:“我没换同桌。”
“……啊?”裴青楠有点没反应过来,懵逼道,“你是跟你原本要换的新同桌闹矛盾了吗?”
不可能吧。
她家宝贝脾气很好啊。
“没有。没有闹矛盾。”伏盛顿了顿,“就是没换同桌。”
裴青楠回过味儿来。
这同桌该不会是个小姑娘吧?
她意味深长地哦了声,全身上下都充满着八卦的气息:“没换同桌就让你这么开心啊?”
“嗯。”伏盛从来不在他妈面前藏事,闻言直白坦荡地点头。
似乎只说一次不能表达什么,少年又点头,澄澈的桃花眼里印着车窗玻璃外橘黄日落,亮闪闪一片。
他笑着说:“挺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