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官处近来交代了多少人命,难道差唐清风这一条?那倒不是,只是他需得从对方口中套出龙虎山各种丹药秘诀来,少不得淡淡晾着,让他慢慢说来。其中只一个丹炉的合金比例并烧制温度,就耽搁了许久。
工部三处原就是管冶金的,此事绝密,仅自己与三处两个人,又藏了四五个人工试制。前后数月,好不容易丹炉成了,按方炼出来的丹来,却又是糊的,哪敢呈阅御览。
一拖再拖,终是错失良机。原打算做成此事,便要使出手段来让唐清风拖于家下水,谁料第一步就没走通,怀树扼腕。
唐清风立在精舍院中,宣平帝看他模样一如往昔淡然,只是消瘦了些:“清风,回来了?”
见唐清风颔首,宣平帝侧身倚在扶手上:“朕最近还吃着你配的丹药,睡眠是好些了,但又有些不思饮食。”
唐清风上前两步:“启禀陛下,是药三分毒,需得各种药材配伍消冲才好。这些日子以来,陛下一直吃这一种丹药,想是有些亏了胃精脾元,待微臣调和一二就好。”
宣平帝看了他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半晌终是道:“知道了,你先去准备吧。”
“微臣告退。”
待唐清风回到卧处,居室一如以外简朴整洁,小伙者见他进来,也不意外,只问候一声:“天师回来了。”便把茶泡好送进来,跟着退了出去。
这宫里,哪里都是妙人。唐清风摇了摇头,微微笑了。举目四顾,见自己心爱的花草活得都还好,只是叶片有些发略泛白,一看就是缺乏光照,他便命人进来,将花草都一一摆到廊下去了。
于柏岩正独自在山房中下棋,是老观记中有名的残局,龙虎相争,他一人执黑白两子,杀得难解难分。
待于良领着于移海进来,见他杀得正酣,并没打扰。于良悉悉索索退了下去,于移海自寻一个位置坐下,也不上前观战。
又过一会儿,看于柏岩手执一黑子,额角有汗渗出,脸色渐红,于移海才出声道:“大哥,玩艺而已,不必太认真罢。”
于柏岩这才回过神来,浑身气势一收,将手中黑子搁下,于良闻声从外头捧进一个托盘来,里头是一盏酽酽的天尊贡芽并一块热手巾,于柏岩接过茶来抿了两口,又拿手巾略揩拭头脸,这才往内室走去。
于移海跟在后头,不发一言。
“你现在是越发稳重了。”
得了大哥一句,于移海笑起来,笑声一如从前爽朗。
“我哪里是稳重,大哥,现在外头是要紧张些,有时觉得疲乏罢了。“
“咱们不比世家,得用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调了些人去那边,自然这边就紧张些个。”
于柏岩点头。
“都说海上航行靠的是舵手,可若没有划桨的人,再厉害也只是妄谈罢了。”
“下人院那边还有些得用的,俾可挑一些出来。再有,虽说现下你是要忙些,但该抓在自己手里的事,还是一刻也松不得。”
这话听来略有些意味,于移海记在心里揣摩,并不露出来:“知道了大哥。”
又说一些蜀地的事,那头择一略偏僻的小县城,临着陕西,备办得有矿产、商铺、田庄,七七八八都置齐了,连宅院都买了好些,只是命不同的人去备办着,并不太显眼罢了。
“说是不显眼,总还是有有心人的,这样大动静,招来什么人没有?”
“也有人来问,于潜只假说姓齐,过去在关外发财,如今年纪大了回乡休憩,略透露几句与朝中大人沾亲,择日又去拜访县令,拿些银两买通,也就罢了。”
于柏岩摇头:“抄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他是聪明,先说明白了,不然,很容易被咬住不放的。”
“明面上也就那么些,不会太招忌的。”
听于移海说得稳当,于柏岩略搁下心来。
“我看他传信来,蜀地那头此时正值满城芙蓉花开,夜雨多,白日晴,又美又清凉,倒不似京城闷热。”语气中多有向往。
“不要再传信了,让他好好经营着便是。”
于移海心中一惊,对京师现下的情况更有一番认识,于是只默默颔首,也不太有兴致再开口。
本来还想说说工部这件事,就便问问于旭在衙门里的情况,见弟弟这样,于柏岩也便收了口,二人不过又说了几句别的,便道乏散了。
二太太马氏近来心情颇不宁静,于移海回来虽疲倦,却仍敌不过要听她几许唠叨。
“旭儿如此施为,哪里像样?真是让我失望。”说到后头,竟然眼中蕴泪的模样。
于移海心中烦燥,好男儿志在四方,于旭近来偏把精力竟放在些妻妾之事上,颇是令他失望。
“总不见得要我与他去说些内院之事,闲来你与旭儿媳妇多说两句也就罢了。”
谁料马氏听了,却炸了脾气:“媳妇是受了委屈不敢说话,我如何说她去?旭儿那里,我也不知说了多少回,总不见效用,不然我何必来与你提起。”
“你看看你,”于移海坐起来扶住马氏肩膀,“多大点事,我去说他也就是了。”
外头的事已经很累,又去镜花山房打了一头,实则于移海现在疲乏得眼皮都直往下掉,但心中又包着一团火,生怕大哥发现于旭的种种行径,还要强压着脾气匡扶马氏,实在烦躁不已。
好不容易哄得马氏睡下,他倒睁着眼睛,东想西想,直到天明。
黄颖儿心中发誓,必不让秦柳若称心如愿,故而马氏面前,只做委屈状将此事提过两次,见马氏坚辞不准,也不再提。
马氏因为生气,语气颇为激烈,事后想想,这又哪是儿媳愿意的事,故而又遣闾妈妈将她请回来。
“你刚回去,东府那边就送来了孔巧裳的新样子,我看着这两匹软纱罗很好,颜色娇柔又不失大方,又拿星沙过了一层,闪着亮采,你拿回去动动脑筋,裁些新衣服穿罢。”
黄颖儿站起身来谢过婆婆,又道:“新衣服还有好些呢,上次孔巧掌进府来裁制的都还没有穿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