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雪停了,园子里的那些红梅花瓣上落了满满一层的白。远远望去,红与白交织,透出一股子凛冽的香。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那个身着鹤纹长衫,头戴银质发冠的男人穿过长廊,穿过红梅,穿过冗长的岁月,走向一个已经确定的未来。
二人靠在长廊尽头的柱子上,望着那个本应该很高兴的人。
“你哥他好不开心的样子。”
“他屋里的烛光一直到天明才熄。还有,我大哥最讨厌穿鹤纹长衫。”鹤鸣望着自家哥哥。这一个多月,他瘦了许多,下颚线愈加明显,肩也如刀削般薄。纵使隆冬里穿的比常日多,可感觉比夏日里还瘦了。
这个话题好像很难再继续下去,也不再有什么继续下去的必要,因为在今天的第一缕日光划破云层,纵身碧空的时候,鹤羽和他的小孩儿的故事就被永远的隔在了黑夜之中。
未来迎接他的,是那个叫陈瑶瑶的陈家女子。
下聘的车马穿过铺满青石板的巷道,停在了陈府的门前。
掀起轿子的门帘,望着那块门匾,鹤羽愣住了,身旁的人催了两遍他才回过神来。
陈府的院中种了许多如云般的腊梅,闻多了,只觉得胸中堵得慌,喘不过气来,令人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来。
入了大堂,堂上坐着的是陈家的主人与夫人。一侧坐着一个二十五六模样的年轻人。那是负责宫中守卫的陈煊,陈瑶瑶的哥哥。
“陈伯父好,陈伯母好,陈将军好。”道了一圈的好后,缓缓的直了直身子。
他立在那里,仿佛一个陌生人。
“鹤羽?”那陈煊率先发了问。
“是。”
“如今在何处任职?”
“在玄尘做一个小县令。”
“小小玄尘县令,也敢上门求娶?”那陈家将军喝了口茶,斜眼看了一眼站在大厅中央的人。
“玄尘地偏,百姓也过得穷苦了些,可总要有人去管理。晚辈自知没有什么上阵杀敌的能力,也做不了争辩于的朝堂的肱股之臣,但是也总该为朝廷进一份心力。三年前科举,幸得榜上有名,各位同僚都不愿去那偏远之地,我便去了。虽过不上什么大富大贵的生活,可也温饱不愁。”
许久未出声的陈家老爷子投来赞许的目光,清了清嗓子道:“煊儿,你那些个坏习气怎么还带到家中来了!鹤羽这孩子说的没错,所有人都削尖了脑袋往御前去,那百姓谁来管?不是凑在御前,得了皇上的赞赏就是好官。得真正的为百姓,为朝廷做事!你呀,糊涂!”
“父亲教训的事儿,是煊儿糊涂。”虽然口上应承着,可脸色却丝毫没有好看一些。
鹤羽上前一步,扶手行礼:“晚辈听闻陈家妹妹贤良淑德,才艺双全。有求娶之意。还望陈伯父应允。”
“允!”
从衣袖中掏出一份大红折单,请身旁的小厮递到了二人的面前:“伯父,伯母,这是晚辈精心备下的聘礼,还望二老笑纳。”
陈家老爷子接过聘礼单,翻都没翻开就将它放在了桌子上:“鹤羽呀,你母亲与瑶儿的母亲自幼相识,才有了你二人今日的缘分。老朽并不看重这些身外之物,只是有一点要求,你要待瑶儿好,如果瑶儿在鹤家受了委屈,我陈家就是不要脸面,也是要将人给接回来的。”
“晚辈定待陈家妹妹如亲人一般,敬她,护她。”愣了半刻,又道:“我鹤家男人只娶妻,不纳妾。定不会让陈家妹妹受了委屈!”
陈家老爷子放心的笑了笑:“如此甚好!”
“那改日请媒人上门,商议迎娶的日子。”
一直不曾开口的陈母道:“何日回玄尘?”
“玄尘虽是个小地方,但事务繁杂,能用之人也少,所以正月十八便要返程。”鹤羽如实相告。
听闻是正月十八便要返程,鹤母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舍来:“好,你回吧,剩余的事情让你母亲与媒人操持就好。”
“那鹤羽就不叨扰了。”鹤羽转身便要走。
“鹤大人留步,舍妹想要见你一面。”
虽说未成亲之前,是不应见面的。可整日见鸣儿与一一腻在一起,也觉得也无所谓了:“还请,陈将军引路。”
那陈将军,两手一撑椅子的扶手,十分利落的从椅子上起来了。掸了掸衣服上的褶皱,便带着他往后院走去。
跟在他的身后,七绕八拐才到了一间房前。陈煊抬手敲了三下门:“瑶瑶,人给你带来了啊,我去街上给你嫂子和侄儿买点儿蜜饯去!”
说罢,转身就走。
许久,隔着房门,屋内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声音婉转动人:“今日请鹤公子一件,属实是失了礼数。还请公子恕罪。”
如若是想见一见自己长什么模样,想必是不会隔着门,鹤鸣猜想大概是有什么事儿想要和自己说:“无妨,姑娘是有什么事儿与鹤某说?”
“确有一事儿。昨日公子送了拜帖了,我才知母亲与鹤伯母谎报,说我是十八岁,可我今年已二十有一。公子若是介意,可以名言。我不想欺骗于你,所以今日约你前来说清,以免日后生出许多麻烦来。”
“姑娘可还有它事?”
“没,没了。”
“鹤某娶妻,娶的是贤良淑德,不过是三两岁,此等小事儿,鹤某不会放在心上,也请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说罢,转身便离去了。
感觉门外没了人,陈瑶瑶打开房门,只见一个身穿鹤纹长衣的少年向那片腊梅从走去,衣炔飘飘。
“人都走了,还看!”陈煊不知道从何处冒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包蜜饯,塞了一个道她嘴里。
“他如今好看吗?”那人边嚼着杏干儿边问道!
“不好看,听说玄尘那个地方连喝的水都是苦的,要不你别嫁了,就留在家中,哥养你。”
“哥,我都二十一了,旁家女子十六就出阁了,就连嫂嫂也是十七岁就进了我家门。再不嫁我就真成老姑娘了。”陈瑶瑶低头一下一下踢着门槛儿,嗔怪道。
“我陈家莫非连一个女儿也养不起了?再说了,有哥在这儿,谁敢嚼舌根,我便把他舌头拔了,送东街卖卤味儿的摊子给煮了。”陈煊翻了个白眼道。
“哥,你又来了!”
“真的要嫁!”
“聘礼都收了,怎么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