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王府的春宴令人不快，但是文烟若并不失落，因为过不了多久就是平国皇族一年一度的春猎。无论是公主王妃还是太子王爷，都可以骑马射箭，猎取皇家猎场的猎物。

不论她家王爷是否喜爱这项活动，文烟若可是期待的紧。在夏国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一个公主只能坐在帷帐后面看着一片林子，也不许骑马不许射箭，什么都不许。

“纸鸢，准备的仔细些。”文烟若在嘱咐纸鸢打点熙王府准备春猎的物什，几匹马几个家丁，多少弓箭都要事无巨细，“都要按照这张单子上面的去做，万万不可遗漏。”

“是，王妃。”纸鸢应着，接过那张纸，随后小步快走告退。

“如何？”

背后传来熟悉的低语，文烟若转身，衣角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飘动。桓煜就站在她身后，甚至还拿了一杯茶水递给她。

“还有一些小事，其余大多准备好了。”文烟若笑着接茶，“这几天家务事比较多，为了春猎都得提前处理。”

“家务事并不多，万不可劳累过度。”桓煜顿了顿，“我回头吩咐他们给你裁一些衣物，你若愿意，可以让月季跟着。”

月季毕竟不是平国人，就算他们夫妻二人放心，她也无法做到和平国衣着完全相符合。桓煜这两天找了个量衣婆婆，和月季一起操持熙王府的衣物，月季学的也很快。

“好。”

文烟若点头，见周围无人，便也小幅度伸了一下胳膊。到底还是有些劳累，一个人要处理这么多家务事，还是有些力不从心。桓煜原本是背过身和五月说话，余光瞥到了文烟若的样子，不免皱眉。

半晌他谴五月下去，自己转过身来，犹豫片刻还是把手搭在了文烟若肩上。他从来没有和她如此亲昵过，哪怕是已经同床共枕数十日。桓煜恐自己太过于唐突，文烟若不喜。

但他不知道的是，文烟若到底还是个夏国守旧女子，即是嫁人，她不会抵触自己夫君的任何举动，没有圆房不过是因为她的试探和桓煜的纵容，真要做什么，文烟若并不会反抗。

但这些话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说得出口？所以桓煜并不知情，文烟若也不多言。

“王爷？”文烟若没有太大的反应，略有一点点紧张，“何事？”

“呃，见你太过劳累，想学着海棠的手法试一试……”桓煜有模有样地替她揉着肩膀，力道要比海棠大一些，实际上也更加舒服，“若是弄痛了你，你赶紧说。”

“谢谢王爷。”文烟若心里一暖，只是她立刻用手按住了桓煜，“只是这未免有些不妥，您是王爷，怎么……”

“也是。”桓煜竟然不去反驳，不过他倒没松手，反而半推着文烟若往卧房里走，“在外面的确有诸多不便，我们回房。”

文烟若的确没想到，桓煜在和她回房之后依旧把手搭在她肩两侧，小心翼翼又十分认真地揉着，力道正好，顿时感觉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

“晚些时候烧些热水泡一泡，会好一点。”桓煜的手离开文烟若的肩，有意无意滑过她的发，“一会儿我喊后厨，多做几个王妃喜爱的小菜。”

“多谢。”文烟若一坐到床上便不想再动，加之她知道桓煜私下里并不在意形象，自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于是她一侧身直接半躺下来。

桓煜无奈地笑了一下，伸手拿过软垫替她垫好。

果真，他们晚上用膳之时，桌子上多了一些腌渍青梅，文烟若喜欢用它佐酒，简直是十成十的美味。还有一小碟醉虾，点缀着红辣椒和白芝麻，好看的同时还散发出浓烈的酒香。

“唔，花雕酒。”文烟若抽抽鼻子，“果真是好酒，醉出来的虾也定然味道鲜美。”

中间的白瓷盆盛着白笋炖鸡汤，一点也不油腻，而旁边还有一碟酱泡菜，都是些萝卜缨子芹菜叶子之类的边角料，可谁知这些料子配上米酒辣椒和白醋，竟能发酵出奇香美味，叫人欲罢不能。

文烟若的白色小瓷杯里面是一汪棕色的酒液，仔细闻嗅能感受到果柚的清甜和酸涩。而桓煜那一边，依旧是散发出令文烟若熟悉味道的酒。

醉虾还是鲜活的，一般平国女子少有敢食用的，偏她文烟若长在夏国，这些奇异美食她见过不少，有些还都是皇家御品，自然是吃得香甜。

轻咬一口，Q弹的虾肉混合着花雕酒的香甜，在口腔之中爆炸开来。没有一点腥味，留在口中的只有虾的香甜和酱油恰到好处的咸鲜。此时若要来一大碗饭，那肯定是要吃个精光的。

啜一口果柚酒，甜而不腻，口中残留着酒香。赶紧咬一口盐渍青梅，咸味更加突出了青梅的酸和甜，颇为爽口，也勾来了酒虫，不愿停杯。

文烟若佐酒喜冷碟，桓煜可不能让她一直这么吃下去。他挥了挥手唤来五月，从后厨端来一个笼屉。笼屉还是热的，冒着蒸汽，一股卤汁香味窜了出来。

文烟若抬眼，看着笼屉，有些惊讶。

平国没有这等菜式，这是夏国沿海地界的早茶，以小碟点心为主，佐以卤味肉菜，在夏国皇室风靡颇久。文烟若素来喜爱早茶里面的卤味凤爪和卤味小肚儿，没想到桓煜竟然知道这个，还帮她带到了平国。

“不知是不是那个味，我托人招了夏国的厨子在王府。王妃若是有想吃的，尽管和他吩咐就是了。”桓煜替她打开笼屉，推至她面前。

文烟若加了一小筷子卤汁小肚儿，软烂的口感和多汁的肚儿，让文烟若心中一片温暖。她鼻子发酸，只能饮了一杯酒作为掩饰。

“是、是这个味儿。”

她嗓音有些哑、有些抖。

她的心，软成一滩水。早年间受了那么多苦，若真的换来了自己夫君如此体贴，文烟若也不曾计较曾经的苦闷和伤痛了。

“知你念家，等过些时候日子暖了，我可以派人接你的外祖一家来小住。”桓煜突然道，“不过得有取舍，为了不惊动我父皇和你父皇，你只能请两人。”

“谢王爷。”文烟若有些忍不住了，也不知是不是酒催人泪，她红着半张脸，眼中晶莹似落不落，反倒衬得她此刻颇有些娇媚。

桓煜轻咳两声，直觉面上有些发烫，浑身也有燥热之感。他大底也是个正常男子，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不动神色暗叹一声，桓煜站起来坐到文烟若身边，用指腹按上她的眼角。

“我本想逗你开心，反而惹你哭了。”他有些心疼，“弄巧成拙了。”

“不，我很开心，王爷。”文烟若露出一个笑容，“真的。”

“那就好。”桓煜跟着笑，他倒也不挪回原位，伸长了胳膊把自己的碗碟拿过来，就坐在这不走了。文烟若许是喝醉了，没有阻拦，甚至还有向旁边靠的趋势。

桓煜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有些不正常。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女子，认命一般叹了口气，自顾自笑出了声。

罢了，罢了。

母亲说过，此事讲究缘分。他何须纠结于此，倒不如顺其自然。

春猎当日，文烟若一身干净利落的御马装，与桓煜坐在熙王府的马车内。每个有封地的王爷都有单独的帐篷，桓煜挑了个清净地，吩咐侍从们收拾行李。

这一趟，茉莉依旧在暗处保护文烟若，而海棠和月季则留在熙王府处理家事。少有的，文烟若带上了腊梅，说是唯恐出了什么乱子，腊梅最能有用处。

桓煜倒是觉得，最好能不用上她。甚至腊梅都说，希望自己永远不要有用武之地，她甚是愿意每天看看医书逍遥度日。

文烟若十分兴奋，已经吩咐了小十二备马。桓煜似乎并不感兴趣，他泡了一壶茶，手里攥着几卷书，大概是要凭借这些撑过春猎的时间。

皇家猎场也自然给女子圈出了地界，里面的猛兽飞禽并不多，都是些温顺的猎物。文烟若飞身上马，弓箭在后，飒爽英姿。长发高高束起，鎏金发箍固定，整个人显出一股子杀气。

“你们，多看着些王妃，她是夏国公主，别伤了她。”

五月应着，心里腹诽：您家这王妃，谁能伤的了？那个刺客是怎么被她拿下的您忘了吗？

眼看着文烟若拍马走远，桓煜皱眉，轰着五月赶紧派人跟紧。熙王府也有女兵，此刻应着五月的吩咐，赶紧上马追赶熙王妃，免叫熙王爷担心。

马蹄声渐远，桓煜坐下来品了一口茶，被烫的险些吐出来。他却也没心思看书，此刻到有些后悔自己为何不与文烟若同去。若是他想，他们甚至可以同乘一马，去大林子里面狩猎。只是这样一来，猛兽飞禽增多，倒也更加危险。

桓煜站起身，看着远处十分平静的林子，摇了摇头。

失算了，这一次，他真的失算了。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如此担心，也没有预料到他能如此失态，一向的冷静自持此刻也乱了方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