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天波未令人去通传,在看了水车和试用了手压井后,这位堂堂国公又很有兴致的看了一眼深井,叫几个守井的巡检转动轱辘,拉上深井的清水后,竟又是尝了几口。
一群随员见国公如此,哪敢不凑趣?
在众人刻意的奉承之下,沐天波的心情变得更好了。
云南这里,说白了夷情要紧,土司势力蠢蠢欲动的原因则是总府的虚弱。
在永乐之后,嘉靖之前,云贵两省都很少有叛乱,事情的变化来自万历之后整个大明国力的衰弱,包括黔国公府的衰落。
洪武到永乐年间,沐英到沐春等早年的黔宁王,黔国公们,动辄就能调动几万,十几二十万人的大军。
国初时云贵的反抗势力大,实力也强,但转瞬就能被平定,后来永乐年间征安南,沐府也是奉旨出兵,出了不小的力气。
自永乐过后,到嘉靖年间,云南贵州是保持着大体的平静,事情的变化在万历的播州杨应龙之变以后。
明军的虚实被不少土司感受到了,万历十五年后,天灾开始出现,张居正改革中道而止,大明开始走向彻底的衰落。
到万历中期时,贵州和四川两省除了贪官不缺,真是什么都缺。
两省的常备兵力相加,不过万余,要驻扎贵州和四川两个省,自是捉襟见肘窘迫不堪。自此之后,开始用土司兵为常例。
播州原本是国初就降顺的前元土司,关系网多,财力雄厚,播州是后世遵义,原本是穷地方,在杨家的经营上被称为贵州江南,常备兵就有过万人。
按当时惯例,土司替官府去打仗,出力还要死人,被打破的地方,由土司扫荡清剿,战利品也归土司。
明末之时,国力衰微至此,怎么能叫这些财雄势大,兵力强而战力强悍的土司们不动心?
剿杨应龙之后,陆续出现大规模的叛乱,最大规模的是奢安之乱。
南方明军前后动员十余个省,历时多年,才将两个土司家族给平定下去。
这件事也触动了沐天波,他已经深切感觉到,自己手中的力量太弱,土地收入锐减,市面也比前些年萧条的多,似乎一夜之间银子就不好赚了。
没钱没粮,养兵也不多,真的出了事还得靠土司。
沐家现在就是靠过往的威望撑着,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原本沐天波也没有好办法,他派出的人监视各路土司,结果成功的逼反了几路豪强,沐天波被人撵狗一样的赶的到处跑,一直到大西军进来才解决麻烦。
现在事情突然有了转机,家族内出了一个能文能武,还懂得屯田养兵的全才,如果是外姓人或是远宗,沐天波心里还可能会有警惕,换了是自己亲生儿子,沐天波没有丝毫忌惮,只有兴奋与欣慰。
还有对未来的期许,如果小五能做的更好,将来又当如何?
“杀,杀,杀!”
二百多家丁和护院在暮色中还在训练器械,沐天波等人赶到时庄园外围时,训练还是没有停止。
身为一个高手,沐天波的眼光还是相当挑剔。
眼前这些家丁和护院们,身体是很壮实,训练的方阵也比较成熟了,队列从矮到高,从小旗到百户旗,排列的相当整齐,这一点来说,训练的相当不错。
前刀牌,游兵,中长枪,两翼弓手,战阵配置的相当成熟出色。
在喇叭声中,阵列摆开,弓手向前掩射,然后游兵向前,刀牌掩护,枪阵中的长枪手发出呐喊,在杀声之中,整个阵列向前移动着。
接着激昂的鼓点声响起来,整个阵列开始向前大步前进,虽然人数只有二百多人,但在旗帜,金鼓的影响之下,居然是有一种慷慨激昂,一往无前的气势。
“五公子这边没马啊。”随行的周鼎是总府营兵副将,经历过十几次实战,大小战事之中锻炼出来的眼光还是相当的不错,当下便沉声道:“现在操演的都是步兵战法。”
沐天波当然也是明白,当下点头道:“小五擅兵,自身武艺也高强,所以还是以练骑兵为主,不然太浪费了些。”
周鼎大为赞同,抱拳称是。近来他和沐天波说话也是越来越投机了,自上次的伏击事件之后,沐天波可能是认可了周鼎的忠诚,接下来便是更加欣赏周鼎的能力。
毕竟是沙场老将,论拍马逢迎周鼎肯定是比不过饶锡之于锡朋和李大贽等人,但论实际本事,这些人远在其下。
这一次沐天波已经带了百余匹马,还有一些军事物资,看了这边的情形后,沐天波有些后悔,他还是太谨慎了一些。
原本以为小五将全部精气神都用在了掘井和造水车,还有挖泥肥田的屯田之事上,谁料练兵之事小五明显也没有放弃,暮色将至,这里还是练兵不止,说明平日里训练相当着紧。
这样练出来的家丁,由于是一手挑选,训练,恩养,忠诚非寻常将士可比,缓急可用。
如果石城庄的屯田再能更上层楼,小五这里也就养的起更多的家丁。
可能几年之后,万一有土司谋叛,沐忠秀的这些部下和其本人,已经可以当一颗相当有用的棋子了。
想到这一点,沐天波几乎要笑起来。
何尝想过,他的儿子,能成为沐府将来的一颗参天巨树?
家族中有一位懂得兵事,又懂屯田农事的嫡脉子弟,这真是祖宗有德,上天护佑!
“不知道五公子懂不懂骑战之法?”周鼎皱眉点评道:“眼前的步阵,已经是有模有样了。”
于锡朋干笑一声,说道:“就是不知道是真的练进去了,还是样子货?营兵会操时,也是声势雄壮,打起仗来,周副将也知道,靠不住。”
这虽然是诛心之语,却也不好说是无理取闹。
确实如此,大明的武官们糊弄上官的本事也是一流,明明将士数额严重不足,但上司来点卯时却是营中几乎一人不差。
待会操校阅的时候,巡抚,巡按,总兵,往演武台上一站,红旗招展,将士披甲变阵,沙土扬尘,喊杀声中不停的变化阵列,什么三叠阵,三才阵,两仪阵,鱼鳞阵,鹤型阵,又有方阵,方圆阵,圆阵等等,校阅时将士变幻阵列,旗帜招展,杀声震天。
一旦脱离文官监督和视线,这些营兵就毫无用处,原本满编的营伍又得缺额三成到四成,甚至缺额一半。
大量的营兵俸禄用来养少量的家丁,结果每次上阵都得以少击多。
营兵摆下阵列,一旦敌人将至就阵脚不稳,管你什么鹤翼鱼鳞,最后都演化为转身败逃。
步阵之法,在此时已经被视为毫无意义了。
听到于锡朋的话,沐忠焕极为夸张的笑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