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天波夫妇不欢而散,焦氏一脸不高兴的叫住沐忠罕和沐忠焕,吩咐道:“老大,你别事事向着外人,不管是老二,老四,还是小五,都和你不是同产兄弟,隔着一层,老三才是你最亲近的亲兄弟,胳膊肘不要往外拐!”
这样的话,沐忠罕近来听的多了,脸上毫无表情,内心却只是在冷笑。
老三谋划什么,他沐忠罕也不是傻子,他身边也不是没有可用的幕僚分析。
国公这位子,谁不想要?越是同产的嫡兄弟,夺嫡的机会就越大,小五不想这个位置,老三却是心心念念的巴望着,怕是每天都恨不得自己赶紧死。
这样的同产兄弟,凭什么比别的兄弟更亲近一些?
这话却是不必同母亲当面顶撞,沐忠罕内心清明,脸上毫无反抗的意思,和沐忠焕站在一处,听母亲唠叨了好一阵子,这才一起退了出来。
“大兄那个在李镇的庄子就这么被小五弄走了?”出了垂花门后,沐忠焕一脸愤然的对沐忠罕道:“好在小五得意不了太久,要是大兄心里不舒服,小弟手里头类似的庄子不少,一会儿叫人挑一个,将地契送过来。”
沐忠罕笑而不语,半响过后才道:“地契就算了,我不差这一两个庄子。老三,于先生怎么好几天不曾见到了?”
沐忠焕心头一跳,说道:“听说是身上不太爽利,在家养病。”
“去看过他不曾?”沐忠罕道:“要不要我们一起去他府上探病?”
“不太好吧。”沐忠焕道:“父亲大人身边的幕僚,我们还是少接触为好。”
于锡朋是沐天波的心腹幕僚,处理很多隐秘大事,按理来说沐忠焕是不好多接触,然而沐府中人都知道,三公子和于锡朋走的很近。
沐忠罕内心冷笑,这一次过年时,沐忠秀与他长谈了好几次,提醒他沐忠焕野心勃勃,与饶,于二人走的很近,可能在策划什么阴谋诡计。
沐忠罕初时还不是太相信,毕竟和老三是同产兄弟,但他也不是蠢人,虽是少年,却是在人员复杂,勾心斗角的国公府里长大,而且身为嫡长子,拥有的资源是沐忠焕等人不能相比的,十来天时间里,沐忠罕得到若干眼线的确切回报,剿贼之事,应该就是于锡朋和饶锡之加沐忠焕捣的鬼,意图谋害的当然是小五。
按沐忠秀的话来说,他是老大的羽翼,剿杀了他,下一步便是沐忠罕本人。
对这个判断,沐忠罕半信半疑,但府中暗流涌动,剑指自家兄弟,这也是沐忠罕无法容忍的事情。
沐忠秀就算不是那么忠诚可靠,但好歹是向沐忠罕效忠的亲兄弟,而且是沐家掌兵的未来和希望,谋害于他,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于,饶二人,原本是黔国公的心腹幕僚,不知道为何谋划这样危害沐府的大事?
再加上一直在元谋咄咄逼人,逼迫吾必奎十分出力的李大贽,这一伙人,究竟是有什么谋划?
加上五台山的刺杀和潜伏在李镇的那伙生苗,自幼生长在黔国公府,地位异常尊贵的沐忠罕思想起来,也是感觉到一股寒意。
这就是小五说的“恶意”,有一股势力一直潜藏着,谋划着针对沐家!
此前有土司造反,那些直肠子的家伙,感觉大明衰弱了,可以抢占更大的地盘。或者是因为利益分配不公,比如播州的杨应龙,想抢更大地盘,获得更多权力的奢安之乱,加上别的大大小小的土司,那些家伙,想干就干,杀害官吏,抢掠汉民当奴隶,兵发要害,烧杀抢掠的就这样闹起来。
这一次背后的对手却是潜藏极深,象是一只毒性强烈的眼镜蛇,嘶嘶吐着信子,却并不急着冲上来咬人,而是用阴冷的三角眼盯着猎物,等着一击必中的机会。
这一次的对手,用小五的话来说相当的可怕,阴沉阴险,他可能蒙蔽了沐天波,收买了很多黔国公府的人,甚至利用了沐家内争,使得沐忠焕这样的嫡亲子弟也为敌所用。
想来令人痛心,但这就是事实。
沐忠焕提查沐忠罕,此时还不到揭露敌人的时候,光凭现在的蛛丝马迹很难确定,就算能查到是谁在背后捣鬼,更大的可能是无可奈何。
因为大明国力孱弱之至,流贼才是最大威胁,在西南地方,对这些不太可能威胁到大明社稷安全的土司们,朝廷和黔国公府的态度已经是尽可能的优容隐忍。
只要对方不明显露出反迹,就算查出谁在背后捣鬼,沐家上下,也多半是忍下去而已。
当务之急,是要铲除府内异已,甚至包括眼前的“兄弟”。
沐忠罕最后道:“饶先生呢?”
沐忠焕尚未及答,府中却响起云板声,两人俱是脸色一变。
这是有大事发生,沐天波下令紧急召集众人的信号,兄弟二人迅速转身,向着北堂而去。
众多的幕僚,总府的将领等人纷纷从各处赶至,众人云集之时,沐天波和副将周鼎等人从东暖阁出来,各人脸色俱是难看的很,沐天波对着众人道:“吾必奎反了,攻陷了会川,定远,李大贽率部在外与其野战,不是敌手,现在只能困守在武定州城之内,已经派了三批使者来求援,巡抚召集众官,一会便会来求见,现在府内要立下章程,不得惊慌,我会檄令石屏土司龙在田、蝈峨土司王扬祖、蒙自土司沙定洲、宁土司禄永命、景东土司刁勋等部立刻集兵待征,派副将周鼎召集诸将,预备出征。”
在场众人无甚话可说,但多是拿目光看向饶锡之。
派李大贽去会川监视吾必奎就是饶锡之一力主之,原本沐府对外的这些事是管家阮柄麟负责,阮家也是沐家的世仆,多半主持对外土司的联络和安抚,阮柄麟为人大度,对土司多以善意结交,所以全滇安然。
后来饶锡之献言,说是阮柄麟贪图土司财货,收取贿赂,图谋不轨,又果然在阮柄麟家里抄出不少家财,沐天波大怒之后,将阮柄麟处斩,然后将这些大事交给幕僚饶锡之来负责。
饶锡之一反此前常态,对各家土司以威压逼迫为主,逼迫最狠的就是此前效力最多的吾必奎,
可以说,吾必奎反,并不令人意外。
而沐天波在此事上的经过,令人感觉他确实是思维认知上相当的普通,甚至庸碌,若不然也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就算在此时,他也没有责怪饶锡之的意思,只是紧皱眉头,感觉忧心忡忡。
土司造反不是小事,巡抚吴兆元和昆明的一些大士绅是抱在一起的,近几年来文官对黔国公府饱含敌意,特别是有很多生员经常聚众非议沐家,包括兼并土地,和土司交往密切,沐家族人经常横行不法,上次小五纵马踢普宁知州,在生员之中也是闹起轩然大波,吴兆元等文官和退职养老的大士绅也是相当不满,其中以退养的前东阁大学士王锡衮表现的最为明显。
近几年昆明和各处发生了很多汉夷冲突,汉人指摘沐府表现太软,对土司太优容,而土司又觉得汉人和沐府对他们逼迫太过,令他们相当的不满。
两边夹攻,这冷热交加的感觉,也是沐天波自己找的。
饶锡之神色如常,只淡淡的道:“吾必奎果然反了,吾早就料到了。”
沐忠罕眉头一挑,心中暗骂:“这他娘的也能圆回来,果然是心有山川之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