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屋里的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陈启率先打破了沉默：“愣着干啥呢？吃的放到床头柜上去吧。”

“嗯。”厨子翁声翁气的回答道。

“面已经好了……”厨子将两个大白瓷碗放在了床头柜上：“你的饭马上就好。”

“Okok。”陈启嘻嘻哈哈的回答道。

厨子听不懂“OK”，但也大概明白了陈启的意思，稍稍点了点头，便又转身出去了。

“啊呀……”老太太拿着勺子，余惊未定的拍了拍胸脯：“这小郎长得也太吓人了，走出去恐怕没哪个人不认识哦……”

陈启抱着肩点了点头，笑道：“这样才好……”

他看向小乞丐。

这个小姑娘此时正端着药碗愁眉苦脸的看着最后一口汤药——

这大部分都是老太太舀给她喝的，但最后一点底得她自己来。

“快喝！”陈启冲着小乞丐吼道。

小乞丐吓了一跳，险些连碗都没拿住，慌慌张张的闭上眼睛，“咕咚”一下就直接把这最后一口给吞进了肚子里。

嘶——好苦！

小乞丐龇牙咧嘴，可怜巴巴的看向陈启，同时斜了斜碗，示意自己已经喝完了。

“嗯。”陈启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一小块方方正正的东西扔了出去。

那东西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啪”得一声掉在了床上。

小乞丐先是小心的把瓷碗放到一边，然后好奇的捡起了那个精致的小玩意——

一块糖。

准确来说，一块和陈启第一次给她的，一模一样的糖。

“给你解毒。”陈启嘻嘻哈哈的说道。

小乞丐愣了一下，默默的攥紧这块小小的方糖。

“emmm……我去吃个早餐。”

陈启觉得这氛围突然的有点尴尬，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跑路了。

……

“小郎……富贵很喜欢这小丫头呀。”老太太小声说道。

王老头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富贵”说的是陈启，想了一想也是附和道：“的确。”

说实话，吃药苦，这是哪个生病的人都逃不出的宿命。

而与此同时，尊卑贵贱，也是刻在每个人骨子里的宿命。

陈启和小乞丐的故事，王老头第一次行医时就已经从陈启那知晓了。

他们也知道，小乞丐对于陈启来说，大概就是路边捡了个小宠物的关系。

所以哪怕陈启大晚上的去找他们拿药，表现出对小乞丐极大的关心，他们夫妻俩心里其实也还是有这一份担忧的。

行医这么多年，说句实话，什么苟且的事情没见过？

所以他们真的特别担心——

一个小姑娘，瘦瘦小小的，又不能生养，又不能干活的，哪怕陈启一时因为善心收留了她，但长久下来呢？

老话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了，更何况是一个生了病的陌生人呢？

如果小乞丐没有快速的好起来，陈启那时又会怎么对待她呢？

也正因如此，

他们两个老人家大早上的起来，又是熬汤，又是扎针，又是正骨的。

其实也是希望小乞丐多少能够快点醒过来，展现一点“价值”。

但，让老两口没想到的是，一切都出奇的顺利。

他们临来之前所预想那种情况，根本没有出现。

小乞丐被好好的安置在了卧室，而陈启，更是连夜熬好了汤药，在小乞丐醒了不久就直接预备到位了。

陈启也没有那种主人家对奴仆的蛮横感，他会因为小乞丐哭而故意板着脸，也会耐心的哄着小家伙喝药。

甚至于，一颗糖。

老两口是不知道陈启有过“拿糖压苦味”的前科的，只觉得他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把价值昂贵的方糖给了小乞丐很让人震惊。

毕竟除了保质期，这玩意是真正比黄金还要保值的东西。

老太太看向王老头，无声的和他用眼神交流着。

王老头默默的点了点头。

小乞丐此时还正低着头窝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太太走过去，坐在了床上。

“奶奶……”小乞丐小声的打着招呼。

老太太一愣，不知不觉的，她居然也到了要被别人称作“奶奶”的时候啊。

她其实是更愿意把小乞丐当成女儿来看的，但想了一想，终究也还是没有把这个愿望说出口。

她温和的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块小小的铜镜。

小乞丐好奇的看着这方小小的铜镜。

“你收着。”老太太把铜镜轻轻的放在小乞丐枕边：“现在别去拿，凉。”

“我……我不能要的。”小乞丐涩涩的说道。

她并不是啥都不懂的小屁孩，对于这种价格比较昂贵的礼物有着本能的抗拒。

“没事的。”老太太把铜镜拿了起来，放到小乞丐面前：“你看，已经花了的，不值钱。”

小乞丐好奇的看着这面铜镜，的确，镜面已经花得不像样子了，只能勉勉强强的看着一个人影来。

也许是女人的通病吧，下意识地，小乞丐对着铜镜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嘴角微微上扬。

“小郎不会说什么的。”老太太轻轻说道。

她本来是准备称“富贵”的，但不知为什么，称呼到了口中，总觉得莫名的别扭，于是仍只是称“小郎”。

小乞丐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向老太太，显然是很震惊老太太居然能猜透她的心思。

老太太淡淡的笑了笑，她如何能不懂呢？

“不信，我叫他来？”老太太笑道。

“别……”小乞丐缩了缩脖子，显然还是有点小怕陈启的。

她想了想，主动伸出手来持住了这面铜镜。

一入手，果然和老太太说的一样，冰凉凉的，带着一股青铜特有的锈气。

小乞丐仔细的端详着这方铜镜——

它整体呈椭圆状，镜体上部有两个做工精细不大不小的铜耳。

背面则是一条飞舞的凤凰，笔走龙蛇的用刀刻着一个大大的“方”字。

整个儿看起来大气而不花哨。

小乞丐几乎是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面小小的铜镜。

她觉得这面镜子就和自己一般，满是伤痕，混混沌沌。

“我……我没有钱。”小乞丐怯怯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