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
血色弥漫。
入目皆是断壁残垣,饿殍遍野。
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在两军对战的空地上格外显眼。
此刻,城内某个建筑内,南泽林看着面前的沙盘,神色谨慎。
“将军,犬戎派了使者来,如今就在城门外。”
南泽林顿了顿,抬头,“走,去看看。”
城楼上,南泽林眯着眼看着马背上的男人。
一副书生的柔弱模样,和犬戎人的健壮剽悍看起来丝毫无关。
“来者何人?”
副将扯开嗓子,站在城楼上往下吼。
马背上的男人挥了挥手里白色的旗帜,带着温润且卑微的笑容,道:“戎族使者,前来求和!”
面上没有丝毫不耐,语气虽有些平淡,面上却故作谄媚。
即便站在城墙上,南泽林和身边的副将也都清楚地听到,他沙哑的嗓音。
很显然,他说过很多遍这句话,无论是守门的将士,还是对着他俩。
“放他进来。”
偏头说了这么一句,南泽林便转身离开了城楼。
一盏茶后,在马背上卑微的男人被“请”到南泽林的面前。
“你来求和?”
男人甩了甩压在肩上的手,身后人却猛地放手,过于用力的他差点摔倒。
不过他很快稳住身子,特意用南国的方式行了礼。
“是的。”
面对南泽林带着压迫性的扫视,他半点慌乱都没有,如今也没有于城门外时的谄媚。
“这是降书。”
他从胸口里拿出一张羊皮纸,双手恭敬的举过头顶。
南泽林动了动手指,羊皮纸就落在了他的桌案上。
压下心中的怪异感,他细细看着上面的文字。
每个字都很工整,干净整洁的卷面让人心情愉悦,但此刻南泽林丝毫不觉得这样。
犬戎于马背上长大,作风行事剽悍无比,且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语言。
南泽林虽没有亲眼见过六十年前祖上收到戎族的降书,却也看过记载,戎族最看不起娇滴滴文弱的南国人,若非当年被打得找不着北,根本不可能学习南国的文字和语言。
即便是当年学了南国语,字还写的歪七八扭。
与戎族对战也有数月有余,对方将领的性格他也摸透,从小窥大,怎么也想不见会有哪个戎族人会有一手这么好的书法。
面前这羊皮上工整潇洒的笔迹,南泽林的眸色越发黑沉。
“八十匹良马一个美人想要交换五百石粮食?”
南泽林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人。
“不瞒殿下,这是最合适不过的方案了。”
“哦?”
男人轻笑一声,只留下一句怪话:“殿下不希望看到其他方案所致的后果的。”
瞬间,他整个人便凭空消失。
南泽林猛地站起身,来到他刚刚站过的地方,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来人!”
副将闻声推门而入,只听到他心中战无不胜的将军奇怪地问道:“戎族来使呢?”
“将军,您......是不是糊涂了?”
“戎族根本就没有派来使啊?”
一字一句,轻飘飘又沉甸甸地砸在南泽林胸口,他无法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去查!”
副将还是头一回见这般模样的南泽林,疯癫,失去了往日冷静的气度,像是对他的话不可置信一般。
但他说的分明就是事实啊!
“怎么会?”
南泽林来回踱步,低头深思,总觉得有什么脱离了掌控。
猛地想到什么,他看向桌案,上面没有什么羊皮纸,只一张南国特有的信纸,还夹带着墓里花的香味。
上面的字迹依然工整干净,内容却发生了大变化。
他一目三行地看完,整个人无力靠倒在椅背上。
穆清身受重伤,至今昏迷不醒。
这个消息于他而言就是噩耗,比之刚刚那男人凭空消失于眼前更加难以接受。
-
开泰十四年十月底,穆清有了别的、比之安大小姐更加尊贵的身份——安妃。
无论是皇帝念着她的挡剑之恩,还是怕她影响未来的太子,将她收入后宫,穆清毫不在意。
这本就是注定的剧情。
宫墙深院锁人青春,冷宫捱过便是孤独终生。
这本就是安歌的人生经历。
空气干冷,宫里的各个宫殿已经开始烧炭。
穆清摇着小扇,斜倚在小榻上,还觉得有些闷热。
“珍珠,去把窗户开开。”
“娘娘,太医说了,您的伤还不能见风。”
珍珠跪地,诚惶诚恐道。
穆清认命地合上眼,艰难地换了更舒服的姿势,在室内安神香的作用下,很快又陷入睡眠。
“啪嗒”
系着青绦的扇子因她松弛的力道,掉在地面的毛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珍珠将其捡起,搁置在一旁。
梦中。
穆清又梦见了林泽。
在灵山寺里的林泽,还有那时候的自己。
她的面上带了笑意。
很快,欢快的时光只有几个画面,便是她一个人孤寂的过活。
其实,在灵山寺的后面几年,除了偶然想要和人说话却找不到人的孤独感,她多数时候是满足的。
因为她知道,暗中有一个陪着她无聊、发呆的人。
但四年的时间终究是太长了。
如同思念没有尽头般,让人生怯。
转眼,她又梦到与苏然泛舟湖上遇见南泽玉——他的另一重身份的初遇。
当时她的心是痛的。
后又听闻二皇子殿下风流成性,未有正妻,府中姬妾却不少。
她更是难过。
前些时候,她还远远瞧见过他一回,他的身上再没有那种衣诀翩翩、神采英拔的气质。
她一度怀疑对方根本不是林泽,可身上的那枚玉佩又是那般显眼——她的猜测是错的。
不知梦到什么,穆清眼角滑落一滴眼泪。
苏然轻轻拭去,却对上穆清明亮的双眸。
“羲和公主来此,怎的也不通报一声?自个儿去领罚吧。”
穆清轻斥一旁的珍珠,避过苏然的手,扶着一旁扶手,缓缓坐了起来。
“是本宫的命令。”
空气中是一片寂静。
“下去吧。”
穆清看着一旁的香炉,袅袅白烟从中钻出头又融入空气中。
“小歌儿......”
“公主还请慎言。”
穆清冷淡的提示的话语,苏然抿了抿唇,艰难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多谢公主关心,尚可。”
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