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九与息琳一路急驰,快到驿道岔口时,息琳突然停止,辛九不解地问:“怎么了?息掌柜。”
“守城的军爷说及贡出城了,徊免肯定会追过来,这往上就一条道,咱们一与他们照面,就会露陷!”息琳望着周围的地形道。
“那怎么办?”辛九着急地问。
“这附近有个密秘的藏所,跟我来。”息琳将马放到山下吃草,然后带着辛九攀上溪对岸的一个岩石洞。在这儿,驿道与岔路上往来的车马尽收眼底。
“咱们怎么知道他们什么会合?”辛九问,“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息琳对及贡十分了解,“殿下不在,及贡在山上不会待太久。徊免急着报信,很快就会赶过来。所以,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动身。”
“会吗?”辛九将信将疑。
“跟及贡周旋多年,行事多少有点了解。”息琳微笑着说。
四月正是踏青游赏的好时节,碧草鲜嫩,主人登山游玩,马匹就会放任自由吃草。驿道之旁多出两匹马儿,亦是司空见惯之事,及贡没有生疑。正如息琳如预料,徊免骑着快马出城报信,与及贡会面于驿道岔口,他将一路跟踪所见一一禀于主子。及贡综合双方消息,判断太子夫差正在山中为勾吾夫人的事而焦头烂耳,早上那一番阵式暄大的动静,亦不过是想要抓住这唯一的线索,才派井察子监牢查找历年旧案。这样一想,及贡紧绷的弦瞬时松驰,所以,当徊免说息绸坊又将出一大批货物,当即吸引了及贡的兴趣,他觉得,探出他们何时动身,所行走的路线才是当务之急。及贡急忙命徊免继续守着息绸坊,一有新的消息,立马向他禀报。
辛九见及贡与徊免走远,才从隐蔽处钻出来,他对息琳的预见心悦诚服,夸赞道:“息掌柜,神算啊!”
“咳,摸透了及贡的脾气,你也会猜出他的鬼心思。”息琳笑笑,她望了望驿道,空无一人,连忙道:“咱们快走吧。”
“哎。”辛九吹了一声清脆响亮的哨音,马儿闻声扬蹄向他们奔来,二人迅速上马,转入岔道。
息琳与泊于等人会合,得知整件事前因后果后,亦是震惊万分,她根本没想到一向谨小慎微的息潇儿,也会行事鲁莽,不计后果。经过一个时辰的休整,泊于恢复七八分元气,虽脸上略显疲意,精神非常不错,尤其是从井察子口中得知太子将对及贡下手,铲除埋藏期城多年的祸根,神情格外振奋,等待多年的息族,将得偿宿愿!
井察子等人抵达息庄时,将近巳时。季子与夫差逗玩了一日,神疲力乏,夫差陪她入睡。在季子熟睡后,悄悄起身,来到海棠轩前厅,一边挑灯夜读,一边等候井察子。巳时刚过,黑皮通报井察子回来了。夫差怕议事说话声吵醒季子,遂让他们去原夫子的书院等候。夫差将自己的行踪告诉婧云,吩咐她若有事到书院来。
随后,夫差在叔雍陪同下去了书院。原夫子早早恭候,他和息潇儿、被认作山匪的泊于,在场的还有不认识的两位息族女子。原夫子一见太子来,立马叩拜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夫差温和地说。
“谢殿下!”
众人依次落坐,原夫子将泊于的情况简略加以说明。泊于诚惶诚恐地说:“草民有眼无珠,冒犯太子殿下,罪该万死!”
“过去的不必再提!”夫差依旧很温和,“此事不单是息族,事关朝廷。及贡经查若有罪行,自然要清除。”
“这二位是息绸坊掌柜息琳、渺逍坊琴首息茉。”原夫子介绍道。
“见过太下殿下。”
“坐吧。”
“谢殿下。”
“井察子,说说你的收获。”夫差问道。
“末将按照殿下的安排,先去了关押重犯的监牢,翻查历年案卷。按照刑律,狱卒对每一位囚犯都要登记造册,以供查找。狱卒故意混淆视听,将部分卷册胡乱登记,以图阻碍调查。末将翻找十年前的案卷,找到一些端睨,一位名叫屠项的囚犯,那人今年二十八岁,十年前因在街上行窃,被人当场逮住。因数额不大,被判了三个月。按理说三个月的时间很短,他早该出狱。可是非常奇怪,屠项自从入狱后,在狱中不断犯事,每次将要刑满释放,就会与其他囚犯发生争执,进而引起斗殴。近十年来,一次次被判刑,以致至今仍在牢中服刑。半年前,即将出狱的他,又一次与同牢犯人殴打,致使对方肋骨断折,被加罚三年。为了印证,特地去了牢房,发现他被单独关押。”井察子禀报道。
“这肯定是及贡为了控制死士故意从中作梗。”原夫子气愤地说。
“就算是设下的圈套,总要有由可寻,末将已将殿下的命令呈给简将军,他会暗中着手调查。”井察子道。
夫差静静听着,没有多加表态。他问息琳,息琳将她与及贡之间多年交手的情况一五一十地禀告给太子。同时,息茉也将自己在渺逍坊陪客时偷偷听到的、有关及贡的线索一一加以禀明。
夫差综合大家所述,觉得有必要试探一番,他让息琳明日一早回城,安排大量货物,以期引及贡出手。所有一切全部照旧,遇到劫匪不要贪恋钱财,保全自家性命。剩下的,交由井察子处理。
次日清晨,天一亮,息琳与息茉马上动身,一刻也不敢耽误。谋筹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希望,怎么掩得住激动的心啊?她们到达期思城时,城门才刚刚打开,进城后,二人分头行动,准备明日的诱敌行动。
而在她们进城不久,徊免骑着快马急驰而出,直朝城北而去。从宽阔平坦的驿道渐行渐窄,七拐八绕,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乃山间独屋。山风清野,带着一股冷寂。徊免上前叩门,院子里没有动静,他再一次叩动门环,才听到一阵细微得脚步声。“吱呀!”门轻轻打开,露出一个谨慎的身影,他不悦地道:“怎么又是你?”
“明日群卉绸坊有大批绸布要走,大人让你赶紧做好准备。”徊免回答。
“不是说好了,这种事让别人去吗?怎么总是出尔反尔?”男子皱眉质问。
“屠英,你也歇了近半年了。这半年,大人依了你的意思,没有强逼你做事,不要得寸进尺。”徊免冷冷地道。
“什么时候放我弟弟出来,什么时候替他办事。”屠英不予理会,准备关上院门。
“等等!”徊免伸手挡住。
“大人说了,放你弟弟出来是不可能的!他这一次惹得祸太重,没办法现在放他出狱。”徊免劝道,“牢里那么多犯人,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大人为了安抚那些人,已经费了不少力气,你就不要再跟大人过不去了。”
屠英暗暗叹气,他有疑惑和顾虑,可始终被动,这种授人以柄的滋味真不好受。“回去跟大人说,这批货抵我弟弟一年刑期,如果他不答应,我立马消失!”
“好。”此时此刻,徊免别无他法,只能暂且应下,回去再与大人商量。
“记住了,一次减一年。次数一到,我弟弟还不放出来,咱们就鱼死网破。”屠英威胁道,他恨透了阴妄狡猾的及贡。
“今天晚上候在老地方,等我的消息。”徊免叮嘱道。
“我不蠢。”屠英冷冷地道,随即重重地关上门。
徊免讨了个没趣,怏怏地离开小院。
群卉绸坊的绸布如期上路,这一次,女掌柜息琳加派十位家丁,总共二十三人看护这批价值不菲的货物。五辆马车装载得满满当当,井然有序地出发。临行时,息琳照例承诺,只要货物完好无损地交到客商手中,她给每一个人封一笔丰厚的赏金。伙计们心花怒放,声言一定会将货物平安交割。
躲在暗处的徊免轻蔑冷笑,这些毛小子,根本不是屠英的对手。他甚至觉得,派屠英出马乃是枉费人力,自己出手都绰绰有余。徊免在群卉绸坊的车队出发后不久,亦快马加鞭,去向屠英报告车队的行踪。徊免走后,息琳随即放飞信鸽,将消息禀报给早就埋伏暗处的井察子。
傍晚时分,群卉绸坊的车队住客栈太过惹眼,担心引起匪人的劫掠,遂将马车停放于密林,准备在此过夜。负责押送的管事磊叔安排人值守,两人一组,时刻保持警惕。天色渐暗,山林沉于一片漆黑之中,本就寂静的荒野被沉夜所裹,透着一股玄幽的惊悚气。伙计阿从环顾令人悚然的荒僻林地,提心吊胆地说:“磊掌事,这儿幽森森的,不会出问题吧?”
“咱们住客栈目标太大,这么多货容易招飞贼掂记,宿于山林,虽然吃些苦,但掌握不了咱们的行踪。这样,就能保证货物安全。掌柜说了,这批货价值非常大,务必确保万无一失。”磊掌事心里也犯嘀咕,但他是主事,阵脚不能乱,只能硬着头皮给大家打气。“上半夜我守着,你先睡会儿。”
“是。”阿从紧了紧衣裳,虽然已是四月,树林的夜间还是感觉到令人发冷的寒意。磊掌事头发花白,精明干练,他主事多年,阅历丰富,这才随车押货,但毕竟上了年纪,熬下半夜有点力不从心,所以才让阿众值下半夜。在二十几个伙计中,他算是机灵聪明的,磊掌事有意栽培他,特意让他随车同行。
阿从刚闭眼没多久,突然听到“啪、啪!”两下惊石声,他迅即睁开眼睛。“谁?”替掌事警惕地问,同时,叮嘱大家小心应对。
“咻......”一支燃了火油的箭羽穿叶过枝,扎在了一株大树上。
“不好!有劫匪!”磊掌事大喝一声,“快拦住他们。”话音刚落,从黑暗中钻出几十个蒙面黑衣人,他们行动敏捷、身手利落,见人就砍。群卉绸坊伙计们被伤得七零八落,磊掌事也不例外,被为首的黑衣人打成重伤,躺在地上动弹不得。阿从被一个黑衣人剑架在脖颈挟制住。黑衣首领沉沉地道:“一会儿你回城报信,别让他们死在这儿,让老子背上人命!”
“是、是。”阿从吓得手脚发抖。
“别慌!抖成这样走不了路,还怎么报信?”黑衣人冷冷地说:“老子只图财,不杀人!要是他们死了,老子就宰了你!”
“是、是......”阿从更慌张了,说话夹着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