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察子跨过季子站的位置,大踏步来到台前,指着散落到三处的银子,让台上的姑娘捡来递给他。而后,井察子走到白衣男子跟前,摊开手中形状不一的银块,冷笑道:“你总共扔了三次,两次碎银,最后一次掷了这只银块,我说得没错吧?”
“你?”白衣男子心虚,不由自主地往后躲,狡辩道:“当时往台上一抛,也不知道落哪儿?”
“现在知道了,是不是要道歉呢?”井察子剑柄重重地抵在他胸膛。
旁边的人听了,纷纷指责:“赏舞就赏舞,故意刁难人姑娘做什么?”
“瞧着人模狗样,真不地道。”
“对一个弱女子,使这般下三滥手段,真是丢脸!”
白衣男子听了,汗涔涔直下。
季子紧紧逼迫:“赶紧道歉!”
蓝裳公子亦喝道:“哑了吗?舌头不会说话留着也没用。这位公子,拔剑割了它,有什么事,本公子担着。”
白衣男子一听此言,吓得魂不附体,连忙道:“别别别!道歉!道歉!”
“快点儿!”季子喝道。
白衣男子朝被侮辱的姑娘作揖赔礼,“姑娘,我错了,不该难为您。您高抬贵手,下次再也不敢了。”
被袭的姑娘见白衣男子服软,心情稍稍好了些。蓝裳公子高声道:“姑娘,别怕!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这人随你处置!”
姑娘权衡再三,步步紧逼怕他日后寻仇,所以想快些息事宁人,就轻声道:“既然这位公子知错,此事就算了。”说完深深施礼:“多谢三位公子鼎力相助!”
“多谢姑娘高抬贵手!”白衣男子泄气地说。
“二位姑娘想必累了,且退下歇息。这儿,就交给我们。”蓝裳公子清楚,被袭姑娘待上台上亦是诸多尴尬,特意给她寻了个机会。
姑娘退下时,蓝裳公子突然往白衣男子膝后踢了一脚,他“扑通”往前一扑,跪倒在地上,像是给那姑娘叩首赔罪。众人哄堂大笑,季子向蓝裳公子赞赏目光,这招虽不近人情,却极其痛快。这种狂浪之徒,就该好好教训,他才会长记性。
白衣男子在一片嘲笑声中,慌忙爬起来,灰溜溜地逃走了。
息茉闻讯匆匆赶来,见场面已经控制,连忙向季子等三人道谢。
“羽茉姑娘,这种人就不该让他进门,免得扫了大家兴致!”季子犹自生气。
“左季公子说得是,小女也盼着来得客人都像三位公子这般明理正直,”息茉苦笑,“可是开门做生意,哪能轻易不让人进门呢?”
“在下郚,听说羽茉姑娘擅琴,怎么也在飞花楼?”蓝裳公子道。
“郚公子幸会,小女听说飞花楼要出让,想着都是这一行的生意,便接手了来。”息茉的解释顺理成章。
“半天没动静,这舞还跳不跳啊?”人群中有人不耐烦了。
“打扰诸位的雅兴实在不好意思,今日的茶水免费,以感谢诸位的捧场。”息茉连忙吩咐姑娘们继续上台。
一个男仆过来清理了台上的东西,乐声响起,姑娘们继续上台献舞。
季子被刚才一闹,心情乱糟糟的,不想待在这闹哄哄的地方,就说要去听息茉弹琴静静心。
“羽茉有客人要招待,公子暂且到东院歇着,稍后就来陪公子。”息茉微笑着说。
“怎么连你也这么忙?”季子嘟嚷道。
“这个客人认识多年,从前很顾着羽茉。一年前去游历,昨日回期思。刚到就来看望,我不能不接待啊!”息茉解释道,还若有似无地望了望井察子,却见他盯着别处,她微微不快。
“羽茉姑娘琴技名声在外,在下亦是慕名而来。你的那位朋友,想必也是豪爽之人,不如一道聆听姑娘琴声?”郚公子提议道。
“这?”息茉面露难色,“不知羽茉的那位朋友愿不愿意?”
“无妨,他若不肯,我们再候一候。”郚公子道。
这时,井察子扯了扯季子衣袖,悄声道:“咱们出来半天,该回去了。”
“早着呢,瞧见没?羽茉姑娘可忙了,想听她弹琴可不容易。”季子道。
“左季公子,改日羽茉到您府上,亲自为您弹奏,如何?”息茉微笑道。
“不行,府上听腻了,就想在这儿听。”季子执意留下。
“好吧。”息茉只好遂了她,“三位公子,这边请。”
后楼比前楼安静清雅,装饰摆设的亦是丝竹、帛书等物。息茉将他们引到正中间的屋子,笑意盈盈地说:“逖公子,我给您带来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
“哦?”屋中倚靠着闭目养神的男子睁开眼,突然一惊,立马跳将起来,指着公子郚大声道:“等了这么久,原来你偷偷和羽茉姑娘在一块儿。”
“嗯?”息茉惊讶地问:“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公子逖解释:“这位郚公子就是方才跟你提起的、慕名姑娘琴技的朋友。”
“原来是郚公子。”息茉急忙招呼,“快请入座。”
“你跟羽茉姑娘在一块儿,也不提前说一声。”逖公子埋怨,“害我在这儿傻傻苦等。”
“羽茉姑娘琴技高超,前楼美人的舞姿同样令人赏心悦目。正巧赶上,还不一饱眼福?”公子郚笑道。
“你不是不喜欢看姑娘们跳舞吗......”公子逖悄声问,却被公子郚打断。他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若非心血来潮去赏舞,也不会结识季左公子与井公子,看来好奇心的确能让人有奇遇。”
“什么奇遇?”逖公子来了兴趣。
“逖公子,一个登徒子调戏了献舞姑娘,被三位公子出手教训。”息茉微笑着说。
“这样好的戏,没瞧上真是可惜了。”逖公子“啧啧”称憾。
“你若喜欢,就到前堂候着,保管让你满意,顺便替飞花楼清除那些败类。”郚公子掇他。
“好啊。”逖公子愉快地应下,“正好要在期思待些日子,我就好好替羽茉姑娘教训教训那些轻狂之徒。”
“哎呀,光顾着说话,净站着了。”息茉赶紧招呼,“左季公子,请上座。”
“羽茉姑娘不必客气,随意就好。”说完走到左侧坐下,井察子紧挨着季子。
公子郚与公子逖坐在右侧。
“左季公子、井公子,这位是逖公子,也是羽茉多年的好友。”息茉坐中首,给他们作了介绍。
“幸会。”三人互相致礼。
“几位都是丝韵行家,羽茉都不敢拨弦了。”息茉微笑着说。
“羽茉,跟我们不必自谦。”公子逖听了不满,“听了你这么多年的琴,现在才说自己琴技粗浅,合着说我笨呗,至此都没辨出高低来。”
“在下不懂音律,羽茉姑娘弹个响就行。”井察子见息茉的紧张不像刻意假装,遂帮她解围。
“井公子说笑了,您不懂音律,这三位可是丝弦高手,羽茉哪敢轻易卖弄啊?”息茉被逗笑,心情放松许多。
“羽茉姑娘,你就将我们当成井公子,五弦不分、七音不问。”季子帮着宽解。
“你们是你们,井公子是井公子,岂能相提并论。”息茉笑道。
“羽茉姑娘,在下本来自信满满,被姑娘一说,简直成了五大三粗的蛮夫。”井察子假意不悦。
“井公子既使不熟音律,想必另有过人之处。”郚公子帮着圆场。
“羽茉姑娘,你就当平日,随便弹弹。”逖公子亦劝道。
“好吧,羽茉就献丑了,弹得不好,诸位公子莫怪。”息茉说完,试了试音。然后专心弹起曲子。
琴声缥缈悠长,变幻交错,时而松沉,时而古雅,玉指之间,琴音一声连着一声。当息茉弹出最后一个音符,琴声由高渐低,归于沉寂。羽茉晗首致意:“雕虫小技,让诸位公子见笑了。”
“羽茉姑娘弹出此曲绝妙之髓,全然领悟琴曲之蕴意,令人叹服。”左季公子夸赞道。
“琴技比从前更为精进。”逖公子亦赞道。
“姑娘还是太过拘谨,若是抛开所有尘嚣顾虑,琴声将更为精妙。”郚公子道。
“三位公子各能评点羽茉姑娘琴技之妙,在下惟觉琴音悦耳,却实在不知品评,如何是好?”井察子自嘲道。
“井公子觉得好听,就是最妙的评语。”公子郚笑道。
“适才逖公子言,郚公子极擅演奏七弦琴,不知羽茉可荣幸垂聆?”羽茉喜交琴友,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既然羽茉姑娘抬爱,郚就为大家奏一曲。”公子郚爽快答应。
“好。”
羽茉起身,将琴交给公子郚。她坐到井察子身边,安安静静做一位听者。
公子郚试了试琴,然后调了调弦,随即自如地拨动琴弦。在公子郚指下,琴音与羽茉演奏的截然不同,旷达高远,如置身于松石野壑,思绪渐渐宽泛,如临穹空云端,天人合一,融为一体!
“妙哉!”公子逖击掌喝彩。
“公子琴技,羽茉自愧不如。”羽茉从琴声中清醒,方知天地之间,始终有高人。未能得识,乃因缘浅。
“公子是否师从钟仪后人?”季子突然问。
“左季公子如何辨得?”公子郚惊问。
“在下少年时,曾就学于琴师钟恽,后来师父留书不告而别。公子方才弹奏的曲子,师父当年曾弹过,故而有此一问。”季子说道。
“真奇了,在下的琴师亦是钟恽,他老人家教会在下之后,亦是不辞而别。在下派人四处寻找,皆不见师父踪影。”公子郚惊喜不已:“论起来,在下与左季公子还是同门师兄弟啊。”
季子微笑认可,“师父遁迹多年,师兄可有他老人家的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