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生命开始流逝，气息逐渐的弱了下来。

“段玉衡，我累了。”

不见天日的日子，被关在黑暗中的日子，最爱的人变成最恨的人的日子。

真的好累好累啊。

“我收回以前说过的话。”

“下辈子，我们还是各走各的阳关道，谁也别碰见谁吧。”

沈然然的呼吸开始变得断断续续，眼中的亮光渐渐消散开来。

抓住他的手，力气慢慢松开。

段玉衡能活到现在，杀过很多人，了结别人的性命从来都是快准狠，他蛊，武双修，天下医者救不了的人，只要段玉衡愿意，在他手下可以轻易救活。

他人生死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冰冷的概念，以前的他并不明白为什么生命的逝去会使人哭泣。

会使人一夜白发，不明白江湖前十的死对头为救爱人对他三叩九拜求他救人，傲骨尽折。

在他怀中的人，心中死意横生，心脉断绝，已经药石无医了。

人终究不是神，任凭他蛊术超绝，他救不了她。

“我……”

终于可以去我想去的地方了。

在黑暗中闭上眼睛，沈然然的心中却有光，死亡带给她的不是恐惧，而是平和与安宁。

声音飘散，沈然然头一低，手滑了下去。

抓紧沈然然的手腕，段玉衡不明白。

他不明白。

墨色的发披散，内息混乱，段玉衡咳出一口鲜血。

“吱吱，吱吱。”

白色的小兽拱着段玉衡，吱吱叫着。

“本是让你看住她，要你何用。”

他又吐了一口血，晶莹的液体混着血色，淹没在这片黑暗之中。

死亡过后的世界，意外的平静祥和，周围都是暖暖的感觉。

身体里面没有了被种下白玉蛊后的阴冷体寒之感，竟然还能听见鸟叫之声。

有多久没有听见鸟叫了，呼吸间还隐约闻到了花香。

沈然然的思绪还没有完全醒来，她蹭了蹭枕头，在床上翻了个身。

好暖和啊。

“呼呼……”

小小的身体埋在被子中，沈然然卷缩着身子睡着，睡得小脸通红。

太阳透过窗纸，从外面照了进来，在室内的青石地砖上印出四四方方的小格子。

房间门被打开，原本昏暗的室内一片透亮，叶春提着木桶进门。

满上铜盆里的水，再把桶里的热水给倒了进去，叶春试了试水温，正合适便擦干了手，要叫窝在床上的小姐起床。

走到床前，叶春看着鼓起的人形，她拍了拍被子，唤道：“小姐，小姐，起床了。”

“太阳晒屁股了。”

声音柔柔和和的。

窝在被子里的沈然然因为舒服，转了个身，扯着被子滚到了另一头，继续呼呼大睡。

“该起床了。”

今日的小姐，意外的贪睡。

再不起来，水都要凉了。

叶春叹了口气，扯开了被子，抱起里面小小的，窝成一团的小人。

她是贴身丫鬟，小姐一人在外，粗活细活她都做过都做得。

毫不费力的抱起小小的沈然然，把她放在椅子上，叶春沾湿毛巾贴上沈然然的脸蛋，开始抹抹擦擦。

出被子后本来就冷，一个毛巾贴脸沈然然打了个激灵，醒了大半。

她睁开了眼，看着眼前的叶春，拍了拍自己的头。

“我这是做梦了吗。”

这就是死后的回马灯吗，死了真是快乐呢，沈然然看向屋外斑驳的阳光，抿起嘴来，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状态。

好几年都没看见阳光，都快忘记阳光是什么样子了。

听沈然然说的话，叶春回道。

“难怪小姐今日会起得晚。”

“是好梦吗？”

小孩子起床脾气都挺大的，叶春说着话转移沈然然的注意力，用热毛巾给她擦脸颊。

洗漱完后，叶春从柜子中拿出几件衣物，给沈然然穿上。

初春的天气，春寒料峭，晨间树叶上还裹着一层白霜。

嫌穿得少，叶春又给沈然然套上了一件厚厚的小红披肩。

衣穿好后，她从随行的包裹里拿出梳子，开始给沈然然梳头。

玉石做的梳子在头上轻轻的刮着，随着叶春的动作她的手有时会碰到沈然然。

这感觉，有点真实，好像不是回马灯的样子。

双手摸上自己的脸，沈然然用力的扯了扯。

一阵疼痛在脸上泛开。

“是个坏梦。”

她咬了下唇，回道。

他娘的，好像回去了，回到七岁左右的样子了。

闭上眼睛，脑海中回忆起一张精致又恐怖的脸，沈然然深吸了口气。

心里大呼，孽缘！

“看样子是个不好的梦呢。”

把沈然然的头发梳成两个小辫子，再卷成包子系上红绳子后，叶春看了看沈然然的脸，说道。

她摸了摸沈然然的头，安慰道。

“小孩子很容易做噩梦，不过那些都是梦。”

“都会过去的。”

那可不是梦，是真实发生过的，抱起双臂，沈然然身子有些发抖，穿再厚的衣服好像也阻挡不了心底的冷意。

不过，确实，醒来之后，什么都没了。

沈然然抬起头，想到，她现在才七岁，遇见段玉衡是八年后的事情去了，不遇见不就行了吗。

醒来之后，确实是什么都没了，就当它是一场梦，能够再有一次重新活过的机会，当好好珍惜才对。

“叶春，你说的对。”

肚子开始咕咕叫了起来，沈然然说道。

“我饿了，要吃饭了。”

“要吃很多，要吃肉，红烧肉。”

坐在木椅上沈然然晃动着小腿，举着拳头说道。

自从被种下白玉蛊，沈然然就没有碰过肉类了，她一旦碰就会呕出来，她的身体被种下蛊毒的那一刻就不在属于她了。

“好好好，正好昨日出了谷，在山下集市里买了一块大肥肉。”

“用来做红烧肉正合适。”

整理床铺，叶春笑着对沈然然道。

从椅子上跳下来，沈然然跑到叶春身边，抓住叶春的衣摆子问：“好想爹娘啊，叶春，这是我进谷的第几天呀。”

她得弄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年月。

沉思了一会儿，叶春无奈的摸了摸沈然然的头。

“这才第五日，小姐就开始想家啦，这可不行的。”

“入了谷，没有五六年，小姐你是出不了谷的。”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