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八章 庆父不死(1 / 1)逆行人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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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与韩于安确实是去毗陵了。

有消息称在毗陵一带找到了柳姑娘,坎特沙漠决战后,西北军覆灭,她随西北难民一路南下,前几日刚到毗陵,不过她对人防备心很重,手下人不敢贸然上前,只得传信回来请太子定夺。

太子与韩于安带了三个暗卫一路骑马北上,一路上看见好多荒冢,葬得都是些没有名字的人。偶尔遇到些南下逃难的难民,丢些钱财与他们,然后擦肩而过。

如此行了四天,快到毗陵境内,韩于安牵马去河边饮水,三名暗卫分散开巡视。太子背靠大树坐下歇息。

“殿下,”韩于安走过来找了块地坐下:“之前听说这一带匪患严重,但是咱们一路过来怎么一个山匪也没看见?难道已经被治理了?”

“未必。”太子道:“咱们沿途看到好多逃难的人,官府没道理处置了山匪却不安置难民。”

“唔,那是怎么回事?”

“先进城探探情况。”

越靠近城,流民越多,毗陵的驿馆已经荒废,破草屋没人打理,根本没法住人。

韩于安寻了个当地人聚居的村落,给了五两银子,五人暂且在这儿歇脚。

这家一共四口人,老丈瘫在床上,儿子儿媳刚从地里回来,孙子比灶台高一点儿,听他娘亲的话去给客人端水来。

女主人躲进屋里,男主人收了钱,惴惴不安地陪在一边,他们穷乡僻壤的没见过这么多神仙似的人,农人汉子缩手缩脚地干笑不敢搭话。

太子给韩于安使眼色,老实人任劳任怨地干活。

“你不要紧张,我们不是坏人。”

这群人一个比一个杀气重,只有他长得比姑娘还漂亮,他伸手去拍那农人的肩膀,反而教农人汉子不好意思地避开了。

两人均是脸涨的通红,一个羞的,一个气的。

“小哥贵姓?”太子给他俩解围。

“不敢不敢。”汉子忙摆手道:“叫我阿武就好。”

“阿武,噗嗤!”韩于安没忍住笑出声。

一院子人都看着他。

韩于安对太子道:“主子,他与你同名哎!”

那汉子没想到这么巧,神仙也叫这个名字,诧异道:“真的吗?”

“小字阿吾。”太子殿下解释。心想却想这世上敢叫他小名的人只剩下宫里那位了。

“阿吾少爷长得怪好看的。”

农家汉阿武话音未落,一院子人脸色巨变,乡野之人好大胆子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口出调戏之语。

太子轻咳一声,压下韩于安的剑,那农人阿武一辈子没与官家打过交道,乡里人说话又糙,再加上平日在家夸媳妇夸惯了,哪里想到自己已经在地府走过一遭。

太子扯了扯嘴角,问他:“你们这儿这么多难民官府没安置吗?”

阿武摇头:“往哪安置?现在到处都穷,我们连自己都养不活了。哪天仗再打起来,我们也要跟他们一样出去逃荒。”

“据我所知,打仗打不到这里,你们为什么要走?”太子问

“少爷真是打富贵窝里出来的,”农人阿武讥道:“仗一打起来,赋税肯定更重,现在我们家八成收成都缴税了,再加税我们就颗粒全无了。”

“胡扯!”韩于安闻言怒道:“朝廷何时让缴这么高的税了?”殿下早就有谕令即使战时最高也只准收五成税,况且战事已经停了一年多,京都赋税已经降至三成,何来的八成税?

“我可不是胡扯,是不是八成你出去问问大伙儿就知道了!”阿武叫道。

“此地太守是谁?如此混账事怎么没人管?”

阿武受了惊吓,嘘道:“这位少爷您小点声吧!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咱们太守上面关系硬得很,您没见我们这里都乱了多少年了一直没人管?”

“真是岂有此理!”韩于安怒不可遏。

太子怒气比他更甚,但天生面色清冷,看起来还镇定些。

太子问他:“你可知此处山匪的情况?”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住在这里的大伙儿都知道,除了城里没有山匪,城南城北都有,他们一般不抢本地人,只抢外地来的,那些逃难来的也抢。”阿武打量他们:“像你们这样有钱的富家少爷肯定抢!”

韩于安与太子对视,太子摇头。他也不知为什么没被抢。

“没有乡民抵抗过吗?”

这种情况官府不管的话,有些地方会自发组织民兵抵抗。

“早前是有过,不过北边有个老山头,他们大当家从前是上过战场的,后来退伍回乡不会种地交不起税,于是纠结了一批和他一起退伍的兄弟占了那座山头拉起大旗坐了山大王。这种人咱们普通人哪里打的过?官府也不管,可不就只能任他们胡作非为?”

太子见他言语神情竟似乎有些得意,这种乐于看戏的人到处都有,山匪不抢他,还敢跟官府叫板,似乎给了他一种隐秘的报复的痛快,仿佛跟官府叫板的人是他。

想问的都已问完,这里实在不是落脚之地,太子巡视一圈,见他半大的儿子端着碗喝粥,一碗粥清澈见底,只有碗底躺着几粒米,孩子饥瘦得可怜。

再看那汉子,初看身材矮小略有些魁梧,这会儿再看倒像是水肿。

太子临行前又给了他二两银,阿武欢天喜地地受了。

一行五人走出去好久,韩于安道:“殿下何必再给,这家人可怜是可怜,但未免有些贪得无厌。”

原来那孩子捧的饭碗是她娘亲故意塞他手里,又将孩子哄到他们面前的。

“总归是孤的错。”太子道。

打了胜仗又如何,拿全国的资源填出来的胜利,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只是一个毗陵就有数不清的难民,梁国之大,比这更惨的情况不知凡几,把这么多普通百姓拖进泥沼,受尽苦难,难道他还有什么资格怪他们贪婪吗?

况且若连这点怜弱之心也无,他坐这高位与民何利?

“殿下何错之有!要说错也是这里的太守不是东西!”

“去太守府!”

“殿下不去找柳姑娘了?”

太子吩咐三名暗卫:“阿大去联络暗探,将柳姑娘护好。你们俩去查看太守府库房,书房,仔细寻找书信账单一类物品,孤倒看看他背后站着的是什么鬼神?”

张太守不在家,家里大房小妾伙同几个师爷在前面官邸玩叶子牌,暗卫很快将搜寻到的信件和往来账目送到太子手上。

足有一麻袋之多,原本以为能找到一两张有用的就不错了,没想到这个张太守麻痹大意到这种地步,莫非他心里笃定即使被人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太子与韩于安一起翻阅,挑出重点。

信中多是与各地官僚之间的阴私勾当,其中有十多封是与严孜的往来信件,看得出二人有些交情。

忽然太子凝眉,他从那一堆中抽出一张黄纸来,上面清清楚楚是陆离的笔迹,要他与顾世俭多亲近亲近,底下盖了他的私印。

哪里是什么鬼神!在毗陵一手遮天的竟是整日为国为民的陆相,难怪他一再反对朝廷出兵平匪,原来是有利可图。

太子再往下翻,竟然没翻到顾世俭的信,他不相信张太守没保留他的信件,唯一的解释是顾世俭用的信纸特殊。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韩于安在翻账本,律法规定郡守秩五百石,好家伙他这一年超过十倍不止。

忽然听到太子殿下咬牙切齿的发狠,韩于安被吓一跳,不知道太子指的是谁,他好奇凑过去看,一下就看到躺在地上的那封陆离的亲笔信。

“殿下,这……”韩于安努力寻找语言,但是铁证如山他根本无法替陆离辩驳。

“六郎是功利心重了些,但以我对他的了解这肯定不可能,此事有诈。”

“什么诈?”

韩于安说不出来,但他知道此刻平息殿下的怒火要紧:“陆离他确实…为人是比以前虚伪些,行事也毒辣些……”

“哦?原来于安兄这样看我?”

韩于安话音未落,书房的门被人推开了,陆离手里拎着张太守,像雄鹰拎着小鸡仔一样,将人丢在地上,脚从他腿上踩过。

显然张太守被人封了哑穴想叫叫不出来。

陆离身材高大,背着光进来,即使他再儒雅,都有种强烈的压迫感迎面而来。

韩于安手里拎着那封书信,递到他眼前:“你快给殿下解释解释!”

陆离没看那张纸,只是盯着太子的眼睛:“毗陵出来的银钱,我没有私吞过一分一厘。无论殿下信不信,我问心无愧!”

“那些钱都去哪儿了?”

“大部分送上战场给了殿下,小部分被顾氏和底下人私吞了。”陆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为什么此地要收八成税?”

“臣也是今日方知,此事是臣疏漏,请殿下责罚!”

“多久了?”

“……”

“孤问你与顾氏沆瀣一气盘剥百姓多久了!?”太子极少有像现在这样情绪起伏的时候,他又问:“其他地方呢?你们在多少地方干过这种事!?”

“殿下不信我?”陆离不可置信道。

“孤该信你吗?”太子指着地上厚厚的信堆:“看看你们都干了什么事?”

陆离不看也知道,无非结党营私,贪钱索贿。他弯腰将张太守提着跪好,也不解他哑穴,说道:“本相问你话,如若如实回答,本相保你不死。”

张太守哭得眼泪鼻涕到处飞,下半身秽物不止,竟还听懂他的话,疯狂点头。

“你可上贡过给顾世俭?”

点头。

“可上贡过给本相?”

摇头。

“可收到本相减税的政令?”

点头。

陆离眼神示意,你看,我没说谎。

太子等他问完,忍无可忍,抽出“止戈”一刀抹了张太守脖子,献血喷涌,人还在抽搐。

“孤生平最恨自己杀不尽天下蠹虫!”

“殿下不该杀他,”陆离扔掉手上头颅,走近太子,他前身溅上星星血点,给烟灰色衣袍平添几分艳丽,陆离话语温柔,缓缓伸出右手以背擦净太子殿下额头上血迹。

“殿下杀了他,就表明要插手政务,顾氏根基全在朝堂,你动他根本,他必然倾力反扑。殿下重伤未愈,届时着了他们的道可怎么好?”

“再杀不得,孤也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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