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半醒之间,我似乎感觉到被拖到了不老泉的泉底,泉源强大的灵力短暂的护住了我的心脉,止住了血流,恍惚间我听到藤蔓生长和男子低呼的声音,我偏头看过去。
水刺的藤蔓把那个人死死的缠住,他艰难的往前走着,一步一个血印,刚要走到泉心又被藤蔓甩回了远点。
“回来吧……快回来呀。”我轻飘飘的说着,连我自己都听不清。他又重新爬了过去,拖着长长的血迹,一只手紧紧抓着地面,另一只手颤抖着抬起来去取泉心,指尖都在滴血。
地面猛烈的震动了一下。泉心……取出来了?
他捧着一颗熠熠生辉的冰晶来到我身边,伤痕累累的双手一直在打抖,冰晶化作两捋白烟钻进了我空荡荡的胸膛,精纯至极的灵力绕遍周身,我身上的血肉极速的生长和愈合着,我知道我大概是死不了了。
“你是什么时候修成人形的……怎么都、不告诉我。”我伸手拽了一下他的头发,“我的果子,还长得挺好看的。”
“你认得我?”他的目光开心又惊喜。
“声音、也好听。”我笑,“我当然认得,我的果子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认得。”
他垂下眼睛笑了一下:“我会陪着你,永远保护你。”
修为这么不灵光,变成人形都费了几百年的力气的笨猫,怎么保护我。我揪了一下他的头发:“你、管好自己,我就谢天谢地了。”
他没再说话,把我背了起来。我的双脚悬空着,身体紧紧的贴着他的后背,完全的、完全的依赖着他,这样的感觉很新奇也很舒服,不像胸口那颗珠子一样,在胸膛里凉飕飕的,好似一颗取之不尽的灵源,凭借强大的灵力凝聚着我,但却无论如何都无法与我融为一体,它始终不是我的东西。
不过也无所谓了,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我这样想着不知不觉的就睡了,直到我与我的心切断了最后一丝联系。
“噗!”我从昏睡中被一股强大的感应震醒,吐出一口血来。
“喵?喵?”果子跑过来,还是那双圆圆的眼睛,身上的血迹已经让他自己舔干净了,依旧白绒绒的一团。
“没事,只是同心丹入体,切断了我跟它的联系而已。”想来同心丹很快就会发生作用,千允默就快醒了。”我摸了一下果子的脑袋,“我没事,倒是你怎么又变成这样子了。该不会是因为泉底灵力汇聚,你凭借这不老泉的灵气才暂时化为人形的吧?”
果子一幅被拆穿后丢脸的样子,扭过头去不想理我。
我安慰他道:“也没什么丢人的嘛!至少证明你只是笨,修为增进的慢灵力不足,并不是没有根骨天生无法修得人形。”
我忽的想起曾看过我一本奇异怪志:“如果我们能找到化蛇取了它的精元,炼成灵丹肯定能帮你修成人形。不过……没事,出不去也没关系,我有其他办法。”
我施法唤出胸膛里的不老泉心:“不老泉灵力强盛,只需要一半就足以为我凝魂聚魄,剩下的一半给你。你带在身上就能时时刻刻凭借它的灵力化作人形。”
我将泉珠一分为二,一股刺眼的光芒乍现,映出一幅奇怪的画面。
一个长发飘飘的白衣女子守在不老泉边,眉目浅淡的似能轻轻擦去,清丽的声音道:“你来了。我就知道这几道屏障是挡不住你的。”
画面飘移,站在白衣女子身后的是个跟她孑然相反的女子,高扬的眉角,赤红的嘴唇,乌黑的头发高高束起,黑色的衣袍绣着妖界独有的红色曼陀罗,高贵妖冶的不可方物。
“区区几道结界,再加上几个飞鸟走兽就想拦住我,天界未免太小看了我。”黑衣女子展臂一呼,狂风乍起飞石缠绕,衣袍猎猎狂舞,“出来!”
潜伏着的四神兽从席云山四角咆哮而出与黑衣女子缠斗,黑衣女子冷笑着一掌对上扑来的神兽:“虎蛟,千年前我去祷过之山的时候,你不过还是在水里打转的小蛟兽,差点死在天雷之下,是我以灵力渡你过了天雷劫,而今得了仙缘攀上仙界高枝,便要翻脸不认人了。”
虎蛟犹豫片刻被女子一掌打开:“识相的退下,阻我者死!”
女子双手猛然一紧,眼前的画面被震得混沌一片,再重现清明之时,席云山一片狼藉,树木倒塌,落叶满地,黑衣女子手中的剑也已穿入白衣女子的胸膛。
而白衣女子却是笑着,手里拿着一团看不清是什么荧光,剑尖的血滴落到不老泉,画面在她的笑容中氤氲成一片血光。
这是神女的记忆?难道那个白衣裳的就是守泉神女,不老泉无人守护是因为神女被杀了?可然后呢?
模糊的血光中,我仿佛看到战火四起,刀光剑影,许许多多的画面模糊的一闪而过,我似乎看到白衣女子在硝烟纷飞中纵身跃入了不老泉中,紧接着画面一晃之间烟消云散,果子一口把半边泉心吞了下去。
我还沉浸在刚刚的画面中,那画面是那么真实,难道那场硝烟就是歌澜常挂在嘴边的天妖大战,难道泉底的冰晶是死去的守泉神女的心?怪不得这冰晶无法与我融合,原来是因为妖族无法吸收天界仙力?
“发什么呆。”一只手在我眼前晃。是果子在不老泉灵力的笼罩下退去一身白毛,变成了个俊俏的男子。只是……头上还是长着两只猫耳朵。
“没什么,跟咱们没什么关系。你这耳朵怎么回事,身体里藏着一半的泉珠还有两个猫耳朵,就你这笨样还说要保护我,能保护好自己就很好了,怎么笨成这样,没救了。”我就地一躺,果子也跟着一歪躺到了我的胸膛上。
我用手推开他凑过来的脸:“走开,躺那边去。”他更加粘人的趴到我身上,修长的身躯几乎把我压在了身下,一脸享受的把脸埋在我的颈下:“为什么要去那边,我要跟水水在一起。”
水……水水?
“你现在是个男人了,而我是个女人,你怎么能……这样趴在我身上?!”我越是去推他,他越是得寸进尺,用他的鼻子蹭到我的鼻子、脸颊、眼睛,凉凉软软的嘴唇柳叶拂水似的从我唇上擦过。
还好我现在没有心,没什么心跳也没什么反应,不然他这般色诱,色狼如我必定是要先占便宜而后快。
他狗皮膏药似的粘在我身上:“为什么不可以?以前不是都可以吗?”
“那不一样!以前你是猫,蹭蹭摸摸那叫粘人可爱,现在你是人了,再乱蹭乱摸乱趴乱亲叫耍流氓!”
果子委屈巴巴的噘嘴:“做人真难。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那你抢着吃我泉珠干什么,把半拉泉珠还给我。”
“不要!”果子紧紧捂着自己的灵虚,明澈干净的眼睛好似秋日雨后的天空,贴近地注视着我。
“不能见谁都蹭了,知道吗。”我一巴掌按他脸上把他的脑袋挪开,“所以现在,下!去!”
“哦。”他从我身上滚下去,跟我并排躺着,支着脑袋笑嘻嘻道,“水水放心,我不会乱蹭,我只喜欢水水只蹭你。”
“哦谢谢。这里就咱俩,你想亲别人也得有才行。”我随手取了一杯泉水,没有了泉心,不老泉的水也失了灵气,变得寻常无比,我抿了一口无趣的拔草编蚂蚱,却发现草尖儿的地方枯黄了。
席云山有万年灵气滋养,草木长青不衰,怎么会有枯草?我丛地上弹起来放目望去,树上的叶子有的也卷起黄边。我拍了拍果子:“醒醒。”
果子转了个身背对着我继续睡,我又用力推他一下:“快起来,结界好像要消失了。”
“嗯?”果子懒洋洋的睁开眼,又兀的睁得圆滚滚的惊讶道,“这叶子怎么落了。”
“是四季。千允默留在这里的万年灵力在逐渐散去。”我欣喜的望着天空,翻涌的云雨也不再凝聚,黑洞洞的天空逐渐变得明澈起来,结界的力量越来越弱。
果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笑道:“是同心丹在为千允默聚魂。同心丹之所以能够起死回生就是因为它能凝魂聚气,将散去的魂魄和灵气重新汇聚。我想,是同心丹把千允默留在结界的两道生魂和万年灵力一并凝聚回到了他体内,所以结界自然就消失了。”
冬日的风刮落了席云山所有的树叶,吹来了飘飘的落雪,席云山枯败如斯,我却觉得见到了从未有过的生机。一只麻雀扑着翅膀落到我的手指上,黑豆似的眼睛歪头看着我,啾啾叫个不停,我扬手施法撒下一地的小米,招来一群觅食的鸟雀。
“喵呜!”果子咆哮一声,吓走了我招来的鸟,大佬似的傲娇地舔着爪子。
“你这个笨猫,别的不行,捣乱一把手。”我提溜着后脖颈把他拎起来,准备好好教育一下,果子突的化成了人形,比我高出大半个头,我提猫的样子莫名变成了揽着他的脖子。果子笑着凑过来:“水水是不是也喜欢我。”
“你可拉到吧!”我翻个白眼不想搭理他,自顾自的小跳着往前走,往后瞥了一眼站在原地的果子,“站那干嘛,还不跟过来!”
果子低着头犯错似的脸上乌云散去似的扬起笑容,向我跑过来,抓着我的手臂,脑袋歪到我的肩膀上:“我还以为你不想要我了。”
“我是很不想要你啊,但是你这样的笨猫,不管你万一让老虎吃了怎么办。”我捏了个决,学着话本上人间女子的模样,给我自己换了身冬天的衣裳,柔软的斗篷毛茸茸的蹭在脸上,竟然有些像果子的小脑袋蹭过来的感觉。
我蹦蹦跳跳的进了一片梅林,雪后的梅花开得正好,红白相间的模样是我从没见过的美景,我随手折了一支梅花回头对果子道:“好看吗。”
“好看。”他说好看,眼睛却是一直落在我身上。他折了两朵开得极好的梅花戴到我的头上,笑道:“特别好看。”
他的手指擦过我的脸颊,我才发现他的手冰的就像地面的雪一样。
我竟忘了猫是很怕冷的,而他修为很浅,没有足够的灵力抗寒,半颗泉珠也只能让他维持人形,以他的能力又无法催用泉珠。
“连个换装术都用不出的笨猫,冷不会告诉我吗。”我也不知哪来的气恼,“还不快点回我灵虚里睡觉去。”
他摇头:“不要。”
“你要是还想看看凡尘美景……”我扔掉手里的梅枝,伸手对他道,“就到我怀里来吧。”
“喵~”果子化成猫身一下子跳到我身上,琥珀似的眼睛盯着我看了一会,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两只小爪子抱着我睡了。
“喂,你不是要看看凡尘吗,怎么倒头睡了。”我晃着怀里睡得一滩烂泥的白毛猫,果子眼都懒得睁,舔了舔爪子继续睡,真是个粘人的家伙。
我整了整身上的斗篷,将它严严实实的遮在斗篷里,抱着他走在漫天的大雪里,这样大的雪,白茫茫的没有尽头,就像……就像什么呢,我的脑子卡壳了,想不出像什么,只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