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果子到了莱安镇,这里是离席云山最近的镇子,也是凡间唯一能偷上天界的入口。
我把一锭银子放到柜台,小二领我到客房,我亲了一下他毛绒绒的脑袋,果子灵力低微,万一偷上天界被发现必定难以逃脱:“等我回来。”
我把自己的斗篷脱下来盖到熟睡的果子身上,又把暖炉烧的热热的才放心离开。我要在三天之内把我的心要回来。
我循着手里的地图一路找过去,曲曲折折拐了半天,果然看到一处天险之路。
我按着书里说的,踏上地面八阵阴阳图的两处生门,一道金光劈头而下,我的身体被空间挤压到了另一处,我把右脚从虚空里拔出来,啪叽就摔到了地上。我揉着摔红的鼻子只听有人道:“什么人!”
我慌里慌张的把掉出来的东西收到布包口袋里匆忙跑了。我化成一颗水珠,藏匿在天宫的云雾里。
“将军,好像有人闯入了天宫,但一晃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搜。”
我缓缓的滚动着,从这人脚下的云雾里缓慢滚走。我眼前都是雾蒙蒙的,不知道滚到了哪里,也不敢从水雾里探头,天宫这么大,滚一圈一年都过去了。我靠着一颗树干歇口气,隐约看到树上开着白瓣黄芯的花,我沿着树干爬上去,准备假装自己是颗露珠,登高望远好好观察一下天界的地形,再决定滚动的路线。
我费了好大劲刚滚上去,那花竟风铃似的叮铃铃的响起来,叶子随之摆动,直接把我摇了下去。
“哪里来的小妖。”
我藏在云雾里假装不存在,那人的目光似是无意的瞥向我藏身之处,话说得不缓不急:“这么重的妖味,当我的鼻子是死的吗。”
我道:“鼻子不是死的,难道还能成精?”
他三指捏着白玉盏,嘴角微扬了一下,转瞬即逝。我呆呆看着说话那人,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帝君,刚才有人闯入天宫,属下听到风铃花响,可是误入了帝君这里。”
那人手臂一挥将我握在掌心,藏入宽大的袖中:“一只小妖,本君已经将她收了,退下吧。”
“是。”天兵尽数离开,我长舒了一口气。他摊开掌心:“你这小妖竟从人界偷上天宫,想做什么。”
我随口诌道:“我听说天界的千允默醒了,所以想来看看。”
“醒了又如何,不过是平淡乏味的守着无边孤寂罢了。”他眼中无悲无喜,正如他这人一样,不凌厉也不温柔,不冰冷却也不温暖。
“身边花红柳绿那么多仙娥缠着他,还孤寂?他还想怎么样,他要是觉得活着无趣正好,让他把心给我!”然后他就能魂归混沌,就不必无边孤寂,让他解脱去吧!
“他凭什么要把心给你,你可知他若把心给了你便是入了情劫。情劫难渡,他已渡了一次,将自己弄得半死不活,为何要为了你这只小妖再渡一次。”
可他身上的心是我的呀,他的劫与我何干,为何要让我来偿。他似乎看出我的不解,又道:“一切皆是机缘,回席云山去快快乐乐过活吧。”
我最讨厌的就是天界的帝君上神一幅无欲无求普度众生的模样,处处想要给人指点迷津,这人生得如此俊俏,说起话来竟也这么讨人厌。
“你看这次的花颜色好看吗,帝君会喜欢吗?”
“好看有什么用,帝君每次都只收歌澜的东西。”
“毕竟是歌澜闯过不老泉的荆棘道,取到泉心救了帝君,这次还被晋为花神,咱们更是比不了。可是歌澜,你也太小气了,你也把姐妹们的心意跟帝君说说啊。”
“你们的东西帝君是不会要的,还是别白费功夫了哈哈哈!”
隔得很远我就听到歌澜和几个仙娥欢笑的声音,我不想看见她,可我的气味她太熟悉,我一闪身钻进了帝君的灵虚:“你帮妖帮到底吧,多谢了!”
“砰,砰。”
我在他灵虚中散了个步,本想翻翻看还藏着什么宝贝没有,顺走个一件两件,却发现里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砰,砰。”这声音一直缠在我耳边,分明什么都没有,哪来的声音。我突然顿悟到,难道这里是这个帝君的心,他的灵虚和心竟然是一起的。
难怪他看起来如此无欲无求,原来没什么是让他放在心上的。好无情的一个帝君。
“千允,我们是特地来恭祝你的。”是歌澜的声音,不必看见我也能想象她娇羞的模样。
只是……千允?这个白衣帝君竟然是千允默。我回想起歌澜说过的他在风铃树下捏盏喝茶的模样,的确非常相似。
外面的仙娥齐声道:“恭祝千允帝君喜晋仙阶。”
“天帝晋您为玄帝,这可是千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大喜事了,您也不让我们热闹热闹,竟还免了四海八荒的朝贺。”
“帝君,这些都是我们为您精心挑选的贺礼,您不肯让天界操办您的晋阶仪式,我们这些微薄的心意,还请你收下吧。”仙娥们七嘴八舌的说着。
他的心完全不为所动,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不必了。”
大约是他太不为所动,仙娥稀稀疏疏的离开了,只剩了歌澜:“他们的东西你不要,我的贺礼你总该收下吧。”
“嗯。”我感到他手臂挥了一下,却没有把东西放到灵虚,大概是放在了袖子里。我则专心致志的研究着如何把这颗心带走,这样得天独厚的机会不能错失,但我身在其中,却不知该如何取了。
我把所知道的法诀全都想了一遍,还没等决定用哪个,只见一股妖煞之气缠绕上来,是我的妖煞。
妖煞缠绕在千允默的心上,他身子随之微微抖动起来。我听到他下逐客令道:“你该回花界了。”
“时辰还早……千允,你怎么了,怎么脸色不太好。”
“出去!”
千允默斥退了歌澜,踉跄着进了房间紧闭房门,又捏诀将我驱赶了出来。我摔到地上,见他靠着房门,紧紧攥着心口,脸色痛得苍白。
他的声音因痛而嘶哑:“走。”
心还没取到,我怎么能走。我缓缓蹲到他身侧,搓骨噬心的滋味很不好受吧,妖咒发作,就算是天界的帝君也没有抵抗之力,正是我取心的最佳时机。
既然这么痛,我就帮你结束这一切。
我缓缓抽出匕首,却感到一颗水珠从我眼里掉了出来,我难以置信的用手指擦过眼角,是泪。我的手不由自主的按上他快把自己心口掐出血的手指,他的手攥的那么紧,他很努力的克制着可身体却还是在抖,他很痛,而我竟生出一种想要抱住他的冲动,抱住他发抖的身躯。
我好像烫到一般缩回手向后退去,身子撞到橱柜上。他的目光看向我,那样的眼神让我浑身都很难受,我施决迷昏了他,再次抽出匕首。
我取走他的心,他的魂魄将再次散去,他会死。我这样想着,泪竟然落的越凶,我手指抚上湿漉漉的脸,震惊的看着桌柜上的镜子,看到一颗接一颗的泪珠从我眼中落下。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忽的笑了,因为我的心在他那,我……爱他,所以看到他痛苦我也会难过。真是可笑,我竟被迫爱上一个人。我举起匕首,那我更要取回我的心。
“啊!!”
哪里来的女子尖叫,我侧头看去,声音是从镜子里传出来的,千允默屋里的这面铜镜竟然是观尘镜的一角。
“妖,有妖怪!”
“有妖,快打妖!”
年轻胆大的男子拿着扁担猛地往那只妖身上打去,那妖也不知道躲闪,竟让一个人打趴下了,得是多笨的一只妖。
我好笑的笑了一下,转身的瞬间突然愣住,再次往观尘镜里看去,只见那妖已让人团团围住,只隐约露出两只猫耳朵。
果子缩在地上将斗篷上的帽子重新戴好:“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恶意!”
笨蛋,笨猫!我目光一紧,看到有长须道人在画黄符。
“笨猫,快跑!”我喊了一句,果子竟听到了,仰着头四处的寻我:“云水,你在哪。”
一道黄符从他背后打去,果子!我顾不得千允默,从观尘镜直接跳入了凡尘,却又被一道花藤缠住手腕硬拽了回来。
“什么人私闯帝君神殿!”
我回眸看她,歌澜逐渐睁大眼睛,向后退了半步难以置信的瞪着我:“妖姬,竟然是你,你没死。”
“你怎么看起来不开心呢,我的好姐妹。”我冲她笑了一下。
她看起来很紧张,紧抓着我的手不放:“你到这里干什么,你对千允做了什么!”
“我今天不是来找你算旧账的,我还有事,你放开。”我越急着走,歌澜越是缠住我不放,追问道:“如果不是我发现端倪折返回来,你是不是要杀了千允!”
“我要能杀他,他早死了,还等你来美救英雄。”我警告道,“我最后告诉你一次,放开我,不然我剁了你的手。别逼我在天界出手。”
歌澜不屑的笑道:“凭你。”
我将不老泉的灵力汇在指尖并指划向她的手腕,她惊叫一声抽回手去,还是慢了一点,腕子上被我划了很深一道口子,她捂着手腕倒吸着气,我趁机从观尘镜逃了,我折返回莱安镇,镇子上却没了果子的踪影,只剩了我的斗篷和一滩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