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沐昔摇着折扇,瞅了眼地上啜泣的妇人,又看了眼醉酒男子,早已明白了大概,正要出口,几声见礼插了进来。
不远处茶楼喝茶的近十位官员正好赶了来,其中就有贺府大房贺敬樟。
贺敬樟看着受伤的三弟,醉意朦胧的小舅子,还有啜泣的妇人,联想起前几日晚饭间,贺敬梓惹恼贺老夫人一事,已经明了个七八,心里恨道:真真孽障!
此时只好打起笑脸,复向左沐昔一揖,“左大人,一切都是误会,皆因下官那小舅子吃酒所致,还望大人高抬贵手!”
那田富贵醉意甚浓,并不知道左沐昔的身份,再则,实在不愿意失去美人,嚷嚷道:“姐夫,这美人对我有意,都因贺三……”
“住口!”贺敬樟喝住田富贵将要说出口的话,转身朝左沐昔弯下了腰身,“还望大人看在母亲寿辰将至的份上,绕过家弟和小舅子吧!”
贺敬樟深谙近些年,天子任用官员,越发看重声望、门第,左沐昔的折子一旦呈到御前,他们的仕途就完了!
“以祖母和贺老夫人的交情,我也要称呼贺老夫人一声祖母,既然贺老夫人寿辰将至,本官也不能扰了她老人家,但是,贺司业……”
“下官在!”
“五日前,南城外一老妪被一群纨绔一鞭子下去,折了一条腿,这事儿要是闹到御前,圣上近日严打不正之风,怕是要抵命了……”
“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带郎中好生医治,并让小舅子赔礼道歉!”
贺敬樟心里恨死了这个不成器的小舅子,一群混子城外赛马,撞飞了老妪,还打断了人家的腿,贺敬樟得知后,狠狠训斥了他一番,企图遮掩过去。不想,现如今连左沐昔都知道了。
听到要抵命,田富贵瞬间酒醒了大半,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在了地上。
左沐昔徐徐道:“以本官看,不但要医好老妪的腿,还要认那老妪为亲,劈柴、挑水、种田,亲力亲为,做足百日,才算诚意,贺司业,你认为呢?”
“是,是,是,下官一定监督小舅子,不让他懈怠一日!”
“那就有劳了!”
贺其施听到左沐昔的安排,心里一乐,得,如此安排,不但卖了贺老夫人人情,田富贵百日劳作,磨掉了性子,长安城也能安生些日子,一举两得!
真不愧是天子近臣!
前世能位居要位,深得两朝天子青睐,才智真不是盖的!
发觉左沐昔的目光扫过来,贺其施下意识放下了帘子。
她的马车停在偏僻处,又距离他们十余丈,按说不会被发现。
谨慎起见,她敲了敲车棱,掉转车头,离开了青衣巷。
处理完这遭,左沐昔坐回马车,叫来随侍,“弋山,可有看清是谁?”
“主子,就是上次朱雀街上,勒住户部刘侍郎三子刘伶惊马的绿衣女子!”
“是她!”左沐昔眸子半眯,扇柄敲着掌心,一脸深味。
贺府三房嫡女,贺四小姐,贺其施!
她一向默默无闻,此前大小宴会,从无得见。
不想清丽脱俗,能文能武,冷静机智,今日又出现在自己父亲外室的门外,怎么看都不是巧合!
“这个贺四小姐,倒越来越有意思了!”左沐昔喃喃道。
***
从青衣巷回来后,贺其施闭门不出。
距离贺老夫人寿宴只剩两日。
还有两日,她就会遇见忠勇侯府世子赵廷啸。
前世,贺其施一见倾心,爱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错了一辈子。
这一世,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
看着倚在榻上闭目养神的贺其施,冬梅和春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焦急。
听说大小姐贺其瑾、三小姐贺其玮上次落水后,一直病恹恹的,这些日子,都强撑着用功。
就连那些旁支的小姐都鼓足了劲儿,就为了贺老夫人寿辰,一展才艺,落个好名声,为以后的婚嫁加个砝码。
毕竟,贺老夫人和镇国公府老夫人、已经甍了的太后,出嫁前,可是闺中密友。
只是后来各自嫁人后,门第差别越来越大,彼此之间才少了往来。
即使贺府门第不高,但看在贺老夫人面上,前来祝寿的夫人小姐,定不在少数。
就连丫鬟都明白的道理,自家主子却一点都不上心,比之前更慵懒。
青衣巷回来后,天天儿吃了睡,睡了吃,好在苍白的脸上,难得有了些粉意。
她们哪里知道,贺其施夜深人静的时候,便会悄悄起来,一直练剑至天微亮,才回屋睡去。
“小施,在不在?咳咳……”
贺其施听得声音,睁开了眼。
和前世一样,该来的,还是会来!
贺其施直起身,不动声色抚着衣服上的褶子,淡淡道:“请姐姐屋里坐!”
一身白衣的贺其瑾进得屋来,冬梅、春兰一见,皆愣了神。
贺其施暗忖,这张脸,纵使看了两世,每次得见,还总是让她晃神,真不负“倾国倾城”之名。
可惜,可惜,白长了这样一张脸!
“妹妹,姐姐近日新得了一瓶芙蓉脂,先前说话惹妹妹不快,今日送来,权当赔罪,望妹妹收下!”
“姐姐多心了,妹妹从来没有怪过姐姐,那,妹妹这就收下了!”
姐妹俩寒暄了几句,贺其瑾以身体不便,回了芙蓉阁。
贺其施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芙蓉脂,眼里淬了冰,冷得吓人。
前世,贺其瑾也送来了芙蓉脂,那可是京城含香阁所制,每年除了供给宫里有位份的妃子、公主,出售的数量屈指可数,价格也高的吓人。
贺其施第一次见到芙蓉脂,急急对镜涂抹,次日起床,脸已经红肿不堪。
贺老夫人寿宴当日,只好以纱遮面。
当日,贺其瑾一舞,惊为天人,从此名动天下!
忠勇侯府世子赵廷啸情不自禁,起身叫好,贺其施看见了那个英俊、挺拔的男子,自此情根深种。
为了获得他的青眼,贺其施不顾肿痛,当众起舞,不料风过,面纱落,一脸红肿的贺其施惊呆了众人。
“贺府两姝,姐姐赛玉瑶,闭月羞花。妹妹颜色尽失,一株狗尾巴!”
这样的顺口溜在街尾孩童口里传唱。
贺其施的名声跌进了低谷,她苦苦求来的婚姻也葬送了她的一生。
……
贺其施看着芙蓉脂里渗出的淡淡红丝,啪一声合上了盖子,“春兰,放出话,就说,凝香阁,新进了一批虞美人!”
前世,被贺其瑾逼得走投无路的,可不光她贺其施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