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老十三受封老公爷的确有一段缘故。
话说老十三恣意随性闲云野鹤,终日带着个搭档老獾东游西荡。
虽他身怀绝技,乃霍家世代中不可多得的能人翘楚,却为人懒散,不事正业。
哪天他若心里高兴了就做上一笔,得了宝贝估了价吃喝了,剩下的钱就散于众人,随便不认识的谁来要都白送。
若不高兴,他便随处找个地方一蹲,若正好赶上无钱使,他便随那蓬头赤脚的乞儿去要饭。
他长年不论冬夏春秋只穿着一身单薄破旧的长衫,脚上一双看不出样式的破布鞋,散发垂袖,潦潦草草,空长了一个好清俊的胎子。
那一年,他走到大都城,一时兴起干了一票,后来散尽了钱,没有盘缠走去下一处,便淹蹇在此地充做乞丐,从孟春溜溜讨饭到仲夏。
大都城繁华荣盛,富绅众多,钱财施舍不吝,他愈讨愈合心意,一时渐渐失了游走下个地方的想法。
那一日永昼,他在破庙里歇了午觉起来,百无聊赖地走去街上,正准备等着人来给他送晚饭钱,不料从那边走来一队人马,见到他不由分说就锁上堵了嘴丢进马车,又掉头去了。
老十三被扔进马车也不着忙,先是躺着歇了一会儿才慢慢起身,从篷窗望去,只见远处朱墙高耸,正是皇城。
及至坐着马车进了城门,他才心道,“怪道只堵嘴不蒙眼,原来不是土匪劫道,竟是皇家绑人,既是皇家做土匪的勾当自是不必蒙眼了。”
一面想着一面就随着弯弯绕晃的马车又起了瞌睡,他一路迷迷瞪瞪,再清醒时,已被人松了手脚扯了抹布,丢进了一处房子。
老十三一进这房子,透过眼前挡着的散发四处张望,就见这屋子并不十分华丽,倒是书房一样,又一抬头,就见北面当中一座大龙椅,鎏金锃亮,十分慑人。
见那龙椅前的案桌上还有折本,老十三心下一时纳闷,“皇上老儿吃饱撑的绑我来做什么?我又没曾得罪过他。”他转头又一想,“难道是我那宗事发了?”
“皇帝老儿知道了要来拿我的脑袋?”
他思及此也倒不怕,“死就死!死了换个耳朵清净!省的那老杂毛獾天天像个老不死的爹一样念经似的念叨!”
原来这老十三惫懒之甚,才二十来岁的年纪就天天嚎着让老獾养老。
老獾本是他霍家世代相传的盗墓灵兽,到了老十三这代,算算年纪已有四百多岁,已能口吐人言,知晓人事。
它见老十三撒泼打滚赖着让自己养老,气的就骂,“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赖子!我老人家跟了你家七八代人,到你这里愈发的不要脸皮,有事无事就耍起泼皮来!从来知道你霍家遗传的厚脸皮,未想你才过二十就嚷起“养老”一事来!要养老也是你给我养!论年岁我能当你的祖宗爹!”
老獾能口吐人言已近百十年,它自来是个爱读书的獾,又好那人世学识,故说起话来颇有些人情世故的理论,若只听声音,任谁也听不出这简利上口的一番话出自一只獾。
老十三皮厚如牛,两耳不听獾讽嘲,一心只要獾养老,他撒泼打滚,消极怠工,天天和老獾纠缠此事。
老獾被他闹的不行,为免其扰,只得天天将圣贤书念给向听,果然此法见效,老十三虽不听圣言入心,却入了鼾,一听就睡,老獾方得清净片刻。
老十三却不干了,一睡醒了就又闹,还直疑老獾给他用了什么妖术催眠,老獾又念,老十三又睡,如此屡试不爽,老十三气的发狂,却没奈何。
却说此时十三骂一回老獾,又见那龙椅十分气势威风,便又想“反正也要死了,那龙椅我却还没坐过,坐一回倒也不亏甚么,我且试试!”
他一面想着一面就径直走过去,一屁股坐下,坐稳后又晃晃屁股,心里得意,又想起那老不死爱充人爹的獾,十分恨恨,一时来了兴致,便充了皇帝,佯装翻翻奏折,向下喊道,“来人啊,把那老不死的爱给人当爹的獾拉出去砍了!!”
一句说完十分痛快,他禁不住在龙椅上上蹿下跳,抓耳挠腮,正得意时,只听一个沉稳清雅的声音传来,“龙椅坐的可还舒适?”
老十三正忘乎所以,一时本能回答,“还行,就是有些硌屁股。”
那声音一笑,“龙椅,自然硌屁股。”
说着就走过来,老十三一看,只见这人穿着宽大灰白长衫,脚上一双半旧的蓝布鞋,头发用绸布束起一个髻,手上打着一柄折扇,清俊儒雅,笑容十分温和。
老十三稳稳坐着,连屁股都没抬,他拨开散发望向来人,“你是谁?”
来人见他反客为主,脸上漾着笑也不言,就慢慢走到桌前,把老十三弄乱的奏折摆好,老十三一见以为他是陪读先生一流,就一拍龙椅向他道,“来坐坐?”
来人闻言倒一点头,就上了龙椅,俩人并坐,颇有些故友相见叙寒温之意。
老十三见此人只是十分温和也不说话,便又主动开了口道,“你是何人?”
来人依旧笑着,“你别管我是何人,我却知道你是何人,”他一打折扇合在手上,“数字派霍家传人,是与不是?”
老十三一听吓了一跳,正要说话,只见那人朝龙椅把手上一拍扇子,就见厅门打开,一个穿太监服的人托着个东西躬身低头进来,老十三一见那东西又吓了两跳。
那人用扇柄一指,笑道,“这个东西,却是你的不是?”
老十三矢口否认,“不是不是!”
只见那太监在下道,“大胆该死!怎敢与圣上如此回话!”他一抬头见十三坐在龙椅上,又赶忙慌道,“反了反了!求圣上赐这贼子死罪!”说着就跪了下去。
老十三听闻这一句就要跳下去一拳打死那太监,他一个飞腿闪到桌前,却被皇帝一把拦住,“且别忙,听我问你,这个东西是何物?”
老十三见皇帝不依不饶,只讪讪胡言乱语,他一瞪眼,“我哪知道?!想来是太上老君盛仙丹的夜壶!”
皇帝也不以为忤,“哦?那如何跑到朕太爷的棺椁上?”
老十三,“。。。自然是为了换钱,啊呸!那谁知道?兴许你太爷晚上醒了尿一泡,”他面上一横,“不行啊?”
皇帝见他十分有趣,是个难得的有生气的人,也不着恼,只听戏似的,笑吟吟等着听他的下文。
老十三盯着那夜壶百思不得其解,心道自来自己在此行有手眼通天的本事,除非神仙在世,否则谁也不能知他盗过的墓被踩过缝,如何这皇帝老儿得知了,还带来证据?
他哪里得知,自然是那端夜壶来的太监领人进了墓,见了这夜壶想起江湖上的传闻,猜到了是“数字派”霍家所为,故赶忙上覆皇帝。
原来当下世上灾荒战乱不断,国库空虚,百姓疾苦,神武皇帝怜民多艰无意再征税,外忧内患又处处要用钱,神武皇帝愁白了头。本就不事奢华的他更是带头大行俭朴之道,却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神武皇帝的心腹太监“冒烟儿总管”因见主上忧思难纾,便无法不想,搜肠刮肚想为主上解忧,最后还真让他想出了个可行的主意,虽然有些缺德。
此法就是效仿古人掘死人墓,那墓里宝贝甚多,拿出来一用,正是最快的换钱救国救民之法。
冒烟儿总管知神武皇帝一代仁君不会同意,便又着实费了一番唾沫星子子引古喻今,又说这挖坟掘墓纯属权宜之计,古时多少君主亦干过此举,圣上若有顾忌就追封墓主个名头,也算两下得宜,这墓主倒赚了云云。
神武皇帝思虑万千,最后长叹一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活人还顾不过来还顾什么死人,先用死人的钱救活人方是正经,又添了几条规矩,十分强调的一点就是不准开棺。
冒烟儿总管见神武皇帝应了,便甩开了膀子干,打着开矿的名头去寻大墓,开了几个墓后却被皇帝制止了,冒烟总管正摸不着头脑之际,却见皇帝又拟了密旨,命他去开皇陵。
冒烟儿总管一时吓的魂飞魄散,连连叩头不敢领命。
神武皇帝却劝起了冒烟儿,“朕自家的钱用着何来不妥?朕做孙子的向太爷讨点宝贝也是人之长情,现下边疆战事又败,急等银子用,哪还顾的了这许多?祖父在时为修先祖那陵寝大动干戈,广兴土木,陪葬品亦是堆成山海,你无头苍蝇乱撞不如去下这现成的墓。”
说完就让冒烟总管领人实行去了,就这么着,冒烟儿总管打着开矿的名义带人进了皇陵,把里面宝贝扫荡一空,又去棺椁处拜时,就瞧见了老十三留下的那个夜壶。
冒烟儿管下情报网甚密,他自听说过霍家数字派,亦尝听闻霍家下墓有个“以物易物”的毛病,有一号叫做“阴买阳卖”,专管骗死人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