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正逢画元节,大狄画元节最有气氛,花灯能照整个皇城,能映百里杳渠。
这一天皇城的街道最是热闹,从清晨到深夜,人们总能在这里找到喜欢的,月川盼了好久,可算是等到这一天了。
太后平日里管月川管得紧,是绝不会让她跑出宫来玩的,虽然她经常偷偷跑出来,但今天却难得的被允许出宫玩一天,机会难得,月川当然不能浪费机会,放了自己专门养的鸽子给锦川捎了句话,约他出来。
锦川收到信时正刚起床,展开信一看,不禁笑了,上面是简单的一句话:今天过节,咋们要过得“甜蜜”些。
他心道已经够甜蜜了。
月川别出心裁,一大早就跑到膳房让良叔做了一草垛的冰糖葫芦,原来她信上所写“甜蜜”只是字面意思,是真如糖般甜蜜。
出宫时坐的车塞不下一长条的木杆子,于是就出现了奇怪的一幕——华贵的车从皇宫门口驶出,车窗上突兀的伸着一根长长的木棍。
锦川看到她时一脸错愕,而后了然,道:“原来月川所言不假。”
月川听出他语气里些微的落寞,便嘿嘿笑,抽出一根递给他:“先尝着。”
锦川接过却没急着拆开来吃,觉得好笑又无奈:“所以月川这闹的是哪出?”
“现在离晚上灯会还有好大半天的时间,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把这堆糖买了。”
锦川笑她名堂多,却道:“都依你。”说完终于拆开尝了一颗。
“好吃不?”
他点头道好吃,“以前在武邑的时候,总吃不到好的,能吃上这么一颗小糖,都是莫大的幸事。”
旧时小镇上,和儿时一样的是仍要日日喝药,不一样的,就是每每喝完药后没有那人塞到嘴里的一颗小糖。
那年一场大病后,他忘记了那人,以为自己是生在武邑长在武邑却万分向往遥远皇城的乡下人,只是在某一次尝到甜时,不知为何泪流满面,想去往那个传说中富丽堂皇的皇宫,那里是有什么神奇的东西吧,那时他总这么想。
现在真好,那人就是眼前人,他尝着甜头望着她,可谓是秀色可餐。
月川伸手在他的那串上揪了一颗下来自己吃,道:“以前苦甜皆尝,生而为人总要尝遍万般滋味才不枉人世一遭。”
说是做买卖,两人却做得不正经,只是在皇城里闲逛着,月川扛着一根长杆子颇碍事,路上与人碰到,人家都得侧个身,锦川说要帮她拿,想着自己身形高点,遇到人也不会磕着碰着。
月川抱着不撒手,断然拒绝了:“不碍事。”在她看来,锦川还是病人,她好手好脚的扛着没有半点问题。
这样走一段,不说生意兴隆,好歹是卖出几串,换了点小钱,月川却是郁郁,因为买的人都是看上锦川的年轻姑娘们,这些人一直偷偷瞧着他,月川心里不舒服,暗暗发醋:“不安好心!”
锦川见状揽肩让她挨自己近点,悄声道:“我是你的。”
月川老脸一红,说实话她很喜欢听这话,于是心情顿时就好了,心情一好,遇人都热情地吆喝着让人买自己的糖葫芦,当然,愿意买的都是看上锦川的。
不多时杆子上的糖葫芦就卖光了,月川又高兴又不禁感叹:“我们锦川要是出去做生意,肯定能养活自己。”就他这相貌这脸,出去绝对能轻轻松松靠脸吃饭。
最后月川从赚来的钱里拿出一两三钱收进自己衣兜里,其他的都当今日出来玩的花销。
又走了一段热闹的街区,好巧不巧,遇到了锦洛,不仅有他,还有他身边的白璐姑娘。
两人正在挂满花灯的小店前挑选满意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什么。
锦洛脸上擒着惬意舒心的笑,倒这有种翩翩公子的风姿,与身边的美姑娘好不般配。
此景倒让月川想起以前锦洛求学时认识的一位小姑娘,小姑娘年纪不大,稍显稚嫩,也是经常会和年少时的锦洛这么并肩站着,一双人看着好不般配,只是不知那位如今过得怎么样。
当然月川也挺喜欢白璐姑娘的,此番让她心里一喜,好小子动作挺快,这就和人姑娘约着出来了。
走近一些,锦洛也看见了月川,笑脸一僵,当即就是一个扫兴的白眼,月川冷笑,什么态度?
当下她恨不得冲过去挖了这小子的眼睛。
想是这样想,等走近了,碍于人白璐姑娘在场,月川还是绷住想揍他的冲动,面上笑眯眯地道:“这不巧了吗二位?”
锦洛皮笑肉不笑,回应道:“是很巧。”
“怎么,见到我扫你兴了?”月川笑嘻嘻地说,颇有种人畜无害的意味。
只是这笑让锦洛背后生冷,冷不丁地抖了两下,然后对她回以尬笑
倒让月川不自在起来,这小子这态度分明是对她有意见,她仔细回想,不记得最近又哪里惹着他的地方啊,莫不是,怕人家姑娘误会他俩的关系?
人家白璐姑娘除了锦洛跟在场的人都不熟,月川觉得当下有必要强调一下大家都是自家人,于是暗示锦洛道:“所以锦洛见着我这个自家的长辈该稍微行行礼啊。”
“为长不尊,何必行礼。”
月川闻言,好不容易保持的风度当下就绷不住了,她好心帮他在美人面前留足面子,谁知这混蛋竟用这种态度对她,当下也不想给他面子,“好小子,找抽是不?”
锦洛倒不甚在意她的怒火,淡然对身边的白璐介绍:“这位是月川,平望公主。”
“贫女参见公主。”白璐轻轻勾唇,施了个礼。
冰清美人用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第一次见她卸了戏妆,只轻抹淡淡的脂粉黛末,笑时唇角微勾,眉眼如墨,在一颦一笑间晕染柔和。
月川看呆,若自己是个男子,定也会喜欢上这么一位姑娘,自心里又有些自愧不如,心觉自己这个公主还比不得人家矜持,她这么想着,跃跃欲试想揍人的手暂且放下,心想还是算了,不跟小的一般见识。
“来来来,各位看官瞧过来,今年花灯新款新样......”
忽然被街边的吆喝声吸引了注意力,月川目光转过去,忽见街边店前挂满彩灯的长架琳琅缤纷。
画元节时街上常有一种猜灯谜的游戏,可以在灯架上取有谜题的彩灯,也可以让同行的人写上谜题,另一人解答,这种游戏在人市中十分有人气,听说许多有情人会借着这个游戏表达彼此的爱意。
锦洛领了个灯在上面书写谜题,月川见此一脸坏笑,等会这小子定是拿给白璐姑娘作答,若题里的话说明白了,可就当街把人姑娘弄害羞了。
不多时锦洛就写完了,月川满心期待他把谜灯给白璐姑娘。
谁知这厮颇不解风情,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吗,竟第一时间递到了她面前。
“你来猜。”
“......”
月川无语,对他使眼色让他赶紧给白璐姑娘,心里暗骂他脑子不开窍,“你确定这是给我的?”
“不然呢?别是你觉得自己猜不出来吧?”他眉尾轻挑,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挑衅。
月川顿时来劲,愤愤接过谜灯,今天她就让这小子好好看清楚,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信心满满地接过谜灯,看了看谜题:浪荡悠所作《折抚花》,花仙最想对养花郎说的一句话?
看到浪荡悠三个字,月川瞬间来了兴致,作为浪荡悠的忠实读者,关于他的问题还有她不知道的?笑话。
锦洛见她一脸得意,提醒道:“当年你可是怎么也想不出这个问题哦。”
“呃......”经由他这么一说,月川信心顿时挫脱一大半。
突然回想起来,以前她第一次看这本书时,是在锦洛游学的小镇里。
那时锦洛特地从书肆里带回来这本书,她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所以也曾问过锦洛许多问题,比如她看到书中结局,迟迟不明白花仙最后想说却没说出的话是什么,这个问题迟迟没有答案,这么多年过去,她好像也没想明白答案。
“最想说的一句话……”月川喃喃道,支着下巴认真思索,“应该是……谢谢?”书中男郎养了花仙数年,最后离开时道一声谢谢,谢他浇水喂养之恩。
“不是。”锦洛摇头。
“那……对不起?”花仙对曾经伤害过他最爱的那一株的歉意。
锦洛又摇头。
“再见?”毕竟是最后离别的时候,说这句合情合理。
锦洛还是摇头。
她不耐烦了,“那是什么?”
锦洛敲她脑袋:“没见过这么笨的。”
月川把头别过去,她可不想锦洛把她当小孩子对待,更何况他竟还说她笨,“我不信你比我还懂。”
“那是自然。”
她半信半疑:“那你说谜底是什么?”
“谜底是......”锦洛假意思索片刻,忽然心生玩弄意,痞笑道,“就不告诉你。”
“……”月川实在无语,心里奇怪为什么今天锦洛存心要堵她,话说近几日她也没惹他什么吧,瞧着他那一副欠收拾的样子,要不是现在有人在场,她定是第一时间就冲上去掐他肉了。
锦洛忽略掉月川的怒火,转头问旁边的白璐:“你觉得答案是什么?”
月川观察细致,发现白璐姑娘脸色不自在,女人的直觉总是灵,她能从她的神情中感知到她的悲悯。
话说白璐姑娘对浪荡悠文章的感悟应该比她高深不少,特别是这一颦一蹙间,简直就是剧中人再现,莫非她知道答案?
白璐启唇却道:“答案自在公子心中,全看你想不想说。”
好家伙,这两人都在她面前打哑谜。
下午时,天色阴沉下来,不多时已堆满乌云,云层不厚,想来就算是小雨也不是多大的雨。
锦洛抬头看看天空,说要趁着雨还没下先带白璐姑娘去躲雨,说完不由分说便离开了。
月川不屑,不想和她待在一起就直说,还扯什么鬼天气的借口。
不过剩她和锦川独处也不是什么坏事。
夜晚华灯初上,果然下起了细雨,两人都不急着躲雨。
锦川看上那处卖祈天灯的商家,让她留在原地,自行去买灯了。
月川原本乖乖守在原地,谁知因为下雨街上人流攒动,她被挤到街角,等反应过来时已看不见任何锦川的身影。
“锦川!”
当下她便慌乱起来,虽然知道不多时就会找到他,可心里还是徒然生起那年弄丢他时的惶恐。
逆着人流往回走,走到他方才去买灯的地方时全然没有了他的身影,她走往前,直到街道尽头也不见人。
她真没用,又把她的锦川弄丢了,寻找中渐渐走到了人少的地方,眼前是一条通往山上的小路,路边挂了微光的烛灯,拾级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