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白芷(下)
1
玉静信捋了捋思路,将当日的情况详细说与了玉竹听。
“莫非,玉空灵当日前来,是另有所图?”玉静信压低声音,凑近玉竹。此时,玉静信一张俊俏的脸上布满疑虑。
只见玉竹在一阵无声的思虑后,淡淡启唇道:“静信,这次你大意了。空灵无缘无故前来赠酒与你,此事本就疑点重重。”
“仙界众人皆知你与空灵向来不和,虽然你们二人平日里在表面上都对彼此恭恭敬敬,可私底下你们二人糟糕的关系恐怕早已传遍整个仙界。众人不过是碍于你们尊贵的身份,不会明说罢了。”
“空灵性子高傲,她若是厌恶某个人,很难能够让她改观。况且,在两月前天帝指婚时你还对她出言不逊。如此一来,空灵根本不可能闲来无事提着几壶珍贵至极的仙酒来找你闲谈。当然,她也不可能将你当作兄长般看待。”
玉竹一双眸子布满冷静,他认真地看着玉静信,没等他回话,便继续道:
“静信,你可还记得,清静门三主虽习得的功法同属一派,但我们三人各自修炼的法术是完全不同的。在我们三人之中,只有一人深谙毒蛊之术。此人,便是上清殿主,玉空灵。”
“如若空灵当日在仙酒里下了蛊,你在饮了仙酒后,便不知不觉间中了她的蛊术。空灵的炼蛊之术可谓是仙界第一,她断不会让自己中蛊。想必她在来前,便已做好万分的准备,以引你入局。”
“你醉酒后,便应是空灵驱动蛊术的最佳时机。在你不省人事的这段时间里,你到底向空灵吐露了多少秘密,便不得而知了。”
“如若空灵得知芍儿的天赋异禀,会有羡妒之心便不是件奇怪的事。如此看来,芍儿离奇失踪这件事,便能够说得通了。空灵应是趁着你我与天帝相谈要事之际,便引芍儿前去风门所在之地,随后便驱动了风门的法术。”
“若要说我这番推断有多可信,接下来,一探便知。静信,你将左手掌心给我看看。”玉竹看了一眼此时早已恍然大悟的玉静信,示意他现出一手掌心。随后,玉竹轻轻抬起玉静信的一只手。
玉竹在心中默念一句咒术,瞬时,玉静信手掌掌心处便隐隐浮现出一个黑影,形似血块。见状,玉静信脸上布满惊讶。以他千年的修为,竟完全不知自己已经中了毒蛊之术。
“果然,毒蛊之术仍残留在你体内。幸好,空灵下的毒蛊对仙体并无伤害。稍后,我便运功施法,替你化解体内残余的毒蛊,以免日后再生事端。”玉竹将玉静信的手轻轻放下,清冷的眸子深邃无比。
玉静信看了一眼玉竹,脸上布满愧疚。他用手中的纸扇狠狠敲了敲自己的脑门,懊悔至极。这次,他真的是大意了。
“静信,此事关乎整个清静门,如若传了出去,清静门人心不齐的消息指不定会被三界之中的不轨之人所知晓。如此一来,清静门作为仙界牢不可破的一道屏障便会被打开一道缺口。”
“因此,此事不宜声张,更不宜公开与空灵对峙。”玉竹静静盘坐着,眸子深处闪过一丝疲惫。
“好,你放心,为了大局,我定不会与玉空灵撕破脸面。”玉静信对玉竹投了个关切的眼神,缓缓道:“玉竹,为了大局而息事宁人,确实是让你和那妮子受委屈了。”
玉静信深知玉竹心怀天下,可他也知白芍在玉竹心中的分量。
就从两月前玉竹主动要与白芍结为神侣,再到后来对白芍事事上心,不用玉竹明说,玉静信便能知道,白芍对于玉竹来说,是个独特的存在。这两月来,玉静信虽不能入玉清殿,但他还是能感受到,现在的玉竹,已经有了些许的变化。似乎是,变得真实,变得有温度了。
他对玉竹的这个转变甚是欣慰。可同时,他也忍不住为玉竹担忧起来。像玉竹这样一个心怀天下的闷葫芦,如若有一天必须要在天下与小我之间选择的话,不知他会如何应对。想至此处,玉静信不禁祈祷道,愿他的挚友永远都不要经历这种两难取舍的痛苦。
“无妨,芍儿性子单纯,定能理解。”玉竹见玉静信的神情有些沉重,便淡淡应了一句。
然而,此时玉竹的内心,不知为何会有种不安感。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情感,玉竹千年来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感觉。现在的他不想去管玉静信怎么想,也不想去管玉空灵怎么想,他只想尽快找回白芍。如此一来,他内心的这种难忍的感受才会消散。
2
白芍携着热乎的包子,穿过了河岸旁热闹的街道。不久,两旁的人家逐渐稀少,白芍独自一人停下了脚步,想要找个地方歇歇脚。
她观望了一下四周,见周围堆满了黄土,形似一个个及膝的小山丘。面前零星地分布着几棵瘦弱的枯树。阵阵凉风吹过,光秃秃的枯树随着风,仿佛摇摇欲坠。
白芍此时已有些乏了,便挑了一棵还算得上是健壮的枯树,随意地盘坐在树根处,想着闭目养神一番,再继续向前行去。她将包裹得整整齐齐的肉包子放在一旁,随后便开始调理着内息。
约莫半炷香后,白芍隐隐约约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她睁开眼一看,只见一只浑身雪白的狐狸正将自己的鼻子不断地要往她一旁的肉包子凑去,似乎是饿极了。
白芍在仙界从未亲眼见过这个物种,平日里只能依靠玉竹给她的古籍来自我想象。如今,她终于见到活的狐狸了,她的兴致瞬时便涌了上来。
趁着白狐专心于肉包子,白芍便擒住白狐的两只前腿,轻轻将它一把抱起,放于膝上,细细抚摸着它的毛发。
“小家伙,你是想吃我的肉包子吗?”白芍轻轻捏了一把白狐的小脸,淡淡一笑。随后,白芍伸出一只手,将肉包子拾起。她轻轻将包裹着肉包子的纸张解开,露出了肉包子圆润的一角。她将肉包子凑近白狐的嘴边,见其毫无防备地一口咬下一小块包子,白芍轻轻一笑:
“小家伙,慢慢来,不用急,这整个包子都是你的。我修行辟谷之术,是不会与你争抢的。”白芍轻轻抚了抚白狐的后背,甚是宠溺。
随后,白芍抬眸看了一眼天色,见正午日头正盛,便低眸轻声道:“时候差不多到了,小家伙,我要走了。”白芍话音刚落,便轻轻将白狐抱起,放置在枯树树根一旁。白芍从怀中取出一张青色的手帕,随后将肉包子放在手帕上,接着理了理身上的衣裙。
“小家伙,我们日后有缘再见。”
语罢,白芍便转身离去,朝着荒芜的前方继续缓缓行去。
待探到白芍已走远后,白狐停下了咀嚼。
一阵白烟涌起,白狐化作一个白衣翩翩的美男子。他通透的双眸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帕子与肉包子,嘴角微微上扬。
3
正午的阳光甚是刺眼火辣,令白芍有些睁不开眼去看前方的路。她从怀中取出一个乾坤袋,往里将一缕冰丝掏了出来。她施法念咒,冰丝随即化作细长的布,轻轻蒙在她的双眼之上。一阵清凉随即袭来,令她的双目甚感舒适。
白芍驱动内息,用灵识探了探前路。她探到前方除了两三棵枯树外,再无其他。于是,白芍便蒙着双眼,放心地向前行去。
不远处,几个男子正探头探脑。他们身着一袭紧身的黑衣,面露贪婪与凶光。他们的头目手持一把长刀,转眸低声对身边的手下道:“瞧见那个丫头了吗?她手上的镯子一看就价值不菲,定是某户有钱人家的小姐。稍后咱们将她给绑来,便能捞个一大笔钱。”
头目身旁的一个手下随即凑近头目,贼眉鼠眼地道:“老大,这丫头虽是个瞎子,却也有几分姿色,到时咱们拿到钱后,不如将她掳回去做压寨夫人?”语罢,一旁的头目若有所思地顿了顿头。
几个男子纷纷露出可怖的笑容,如饥饿的狼般紧紧盯着缓缓移动的白芍。
一阵凉风吹过,白芍在空气之中嗅到了一股血腥味,令她深感不适。她放出灵识向四周一探,随即,便探到身后有个陌生男子正朝她伸出一对肮脏的手。白芍暗叹来者不善,内心顿时满是警惕。
她立即转身,伸出一掌便重重击在男子的腹部。男子紧紧捂着腹部闷哼一声,随后两腿一软,便倒地不停地翻滚着,满脸痛苦。随即,白芍耳间听见刀器划破空气缝隙的声响,她即刻用灵识探去,几乎同时,她伸出一只手,挡住了头目挥刀而下的手,眨眼间,她另外一只手凝聚体内气息,毫不留情地朝头目送去。
几个手下随后便看到头目那狰狞的脸痛苦地抽搐了几下,接着他便一膝跪地,口吐一抹鲜血。
“这瞎眼丫头不简单。”头目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锐利地看了一眼白芍,狠狠咬了咬牙。他将一只手绕到身后,朝身后的手下做了个手势。随后,他的眼神之中闪过一寸狡黠。
此时,几个手下纷纷一拥而上,朝白芍疯狂地袭去。白芍探到前方一共有五个男子朝她袭来,便下意识地往后退去,双手掐诀,做出防卫的姿势。不料,她一脚踩在了先前便有的陷阱之上。很快,踩了个空的白芍便被一张大网网起,高高悬挂在一棵枯树之上。白芍双手四处触摸着粗绳编成的大网,想要破网而出。
见白芍被困在网中,如同一只小兽般无助,几个男子便纷纷笑出声来:
“这瞎眼丫头倒是有几招三脚猫功夫,可惜了,还是不够聪明。幸好咱们平日里就埋好了陷阱,等着人上钩。不然,今日我们哥儿就白忙活一场了。”
“老大,这瞎眼丫头嚣张得很,咱们要不先好好教训她一下?让她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几个男子一言一语之中满是玩弄之意,令白芍甚感愤怒。
她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几个男子见状,笑得更是大声:
“哈哈,这丫头开始求饶了!”
白芍并不管他们哄闹的话语,只管专心念咒。
很快,白芍掌中现出一道绿光,她将绿光凝聚为一把泛着寒意的长剑,随后狠狠朝着粗绳大网一挥而去。顿时,结实的大网四分五裂,笨重地砸在地上,掀起了阵阵呛人的黄土。
几个男子哪儿见过如此神迹,纷纷大惊失色。
白芍飘飘而落,手中长剑剑锋凛冽,正缓缓指向他们。
几个男子掌心冒出了冷汗,他们如同见了鬼般满脸恐惧,皆扑通一声双膝跪在黄土之上,双腿止不住地颤抖着。
“我不喜杀戮,不会伤害你们。”白芍举着长剑,语气沉重。“如若你们下次仍干这些害人的勾当,我定不会轻易放过。”白芍青色的裙摆随风而动,一张蒙住双眼的脸上透露着英气。
闻言,面前的一行人朝白芍磕了几个响头,随即落荒而逃,仿佛担心白芍会食言而对他们起了杀心。
待探到几个男子皆行远后,白芍落下举着长剑的手,微微叹了口气。
她迈开步子,准备施法将那陷阱给填满。可她刚抬手,身后不知何时便出现一个人影,紧紧地抓住了她细细的手腕。
此时白芍心里一惊。
方才,她尚未将灵识收回,却完全探不到此人的气息。如此看来,此人定不是凡间俗人,其功力远远在她之上。
白芍即刻驱动内息,一阵寒气随即布满她的全身。
见白芍似有挣脱之意,她身后的人影便淡淡一笑,默默松开了她的手腕。
白芍一怔,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她将蒙在双眼之上的冰布收回,随后睁开清澈的双眸看向那人影。只见一个白衣男子正含笑看着她,并无恶意。
白芍看着白衣男子,不禁有些出神。其五官清秀,肤色雪白,炯炯的双眼之上那一对浓眉甚是好看。若不细看,便极容易让人将其误认为是个绝色女子。
白衣男子见白芍有些走神,便伸出一只手,轻轻敲了敲她的脑门,笑道:“看什么这么入迷?我的容貌竟有如此的令你着迷吗?”白衣男子清冷的嗓音将白芍游走的思绪拉回。闻言,白芍朝白衣男子点了点头,淡淡道:
“你的容貌确实很好,可我却见过比你更好的。”白芍细细将白衣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脑中时不时地便浮现出玉竹那张有些寡淡的面容。
白芍的一句话令白衣男子不禁笑出了声:“哦?这世上居然还有比我还要好看的人?我倒是想会一会。”白衣男子的一对眼睛之中,仿佛藏着星海,不停地闪烁着晶莹的光,令白芍甚是欣赏。
“公子,你从哪里来?你是何人?方才我完全探不到你的气息,你的功法定是十分高深。”白衣男子体型高挑,娇小的白芍只能一直微微仰着头,才能看见白衣男子那张好看至极的脸。
“丫头,你就不怕我和方才那帮人是一伙儿的?”白衣男子看了一眼几个匪徒逃去的方向,随后紧紧盯着白芍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
闻言,白芍摇了摇头:“公子功法高强,并不是凡间俗人。再有,如若公子是不轨之徒,方才便能将白芍擒住,而不会有兴致和白芍闲聊了。”
白芍淡淡一笑,如同一朵出水的清莲。
此刻,白衣男子心情颇好,他伸出手,轻轻抚了抚白芍的发丝,道:“你这丫头,倒是有几分聪明。你方才说,你唤作白芍?这倒是个不错的名字,与你甚是般配。”白衣男子顿了顿,接着道:“今日你我缘分不浅,不如就此结为兄妹?往后我便将你看作亲妹妹看待,事事定先想着你。”
未等白芍回话,白衣男子接着道:“妹妹既唤作白芍,兄长便也同姓白字。至于名,不如就唤作单字芷。”白芷淡淡一笑,眼中倒映着白芍那张白皙的脸。
“至于兄长我从何处来,便也不瞒着芍儿。”白芷话音刚落,一阵白烟便接着涌起,一条雪白的长尾随即现于他身后。随后,白芷伸出一只手,手心上,一个吃了一半的肉包子正静静躺在一张青色的帕子上。
见那帕子甚是眼熟,白芍随即想起了什么,整个人不由得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