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独仰头灌了一大口酒,同时一滴泪自他眼角滑落。如今已是征和元年了,河谷的那场大雪却还是盘踞在他心头,根本无法融化。
另一边的祁斯遇站在鸣鹿阁脚下,又向上望了一眼。有句话她藏在心里没说,刚刚在楼上时她感受到了廖独的悲伤,大抵他是想用高处的冷来抵御心里的冷吧。
“没关系的。”陈桥拍拍祁斯遇的肩膀,宽慰道:“大不了我们晚上再偷偷来玩,躲着他就是了。”
蔺端也有些不好意思,来鸣鹿阁本就是他提议的,却没想到被人抓了个正着。“要不一起去看看花吧,听闻梁国的念冬花冬日也开的十分漂亮。”
一听念冬花三个字蔺妍低下了头,原本廖独就是要约她今日去看花的。她最先拒绝了蔺端的提议:“你们去吧,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一下。”
祁斯遇看了一眼蔺妍,她总觉得蔺妍今日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那就算了。既然姐姐累了,我们就一起回去吧。”
几人一回别院就见到了在院中等待的金光盏,他手里拿着廖独写的礼单。“兰溪公主,几位殿下,属下奉王爷之命,将聘礼礼单送来。”
见蔺妍接过礼单他又补了一句:“王爷还说了,若是您有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提出来便是,他会改的。”
礼单很厚,已远超了王爷大婚的规制,皇帝娶妻也不过如此了。蔺妍只粗略的翻了翻就应下了,“兰溪并没什么不满,还要劳将军回禀王爷一声,多谢王爷厚爱。”
金光盏又行一礼,从袖带里掏出一个小木盒递向祁斯遇,“这是王爷送给小郡王的,说是祝您生辰快乐。”
祁斯遇愣了一下,接过了盒子,然后客气道:“那就多谢王爷挂怀了。”
客套一番金光盏就离开了别院,祁斯遇打开了木盒,只见里面躺着一块玉佩。她带着疑惑拿起了玉佩,只见上面雕着一个小小的“慕”字。
“这恐怕就是那个慕家人的遗物了,听说我当时那一剑没能杀得了他,他是被廖独逼得自戕的。”听着蔺端的话祁斯遇将玉佩攥得更紧了,她心软的毛病又犯了。“我想等回去了给他做个衣冠冢,没有衣物这玉佩应当也是可以的。”
在场的人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们知道祁斯遇的心软是近乎病态的,但却没想到她真的能做出以德报怨的事。
“你疯了!”陈桥还是没忍住,“你知不知道自己差点就死在他手上了!”
“他毕竟是大燕的后代。”祁斯遇并不像陈桥那样激动,话说得很平静:“我这一生,最崇敬的就是慕皇和浅贵妃。而他是慕氏嫡系,自然是他们的后代。就当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吧,如今他人都不在了,这点小的仇恨就没什么绵延的必要了。”
陈桥偷偷在身后给了陈厌一拳,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祁斯遇的以德报怨到底有多蠢。那个慕家人给她留下才不是什么一时的小伤,那些伤痛可是要命的。
蔺端也没有开口劝,祁斯遇倔起来像只牛似的,是怎么拉都拉不回来的。他有时候都好奇自己怎么会喜欢上这样奇怪的人,心软矫情就算了,又犟得不得了。许是那些缺点只有在她身上才能恰到好处地结合在一起成为优点,让她成为了一个胸怀万民、容得下人的上位者,成为了一个不一样的小郡王。
祁斯遇看着有些走神的蔺妍,开口问:“廖独今日就送了礼单来,他可有说打算何时成亲吗?”
“这个月十五。”
“这有些仓促吧。”蔺端微皱眉说,“年根底下事本就多,如今距离吉日也没几天了,他到底想办一个什么规制的婚礼。”
祁斯遇为他辩解道:“他应该是很用心的吧,那礼单我看了,说好听的是丰厚,说不好的就算是僭越了。三整套金丝楠木的家具,也就他敢打了。”
“看来明日我们要去摄政王府拜访一番了。他安排的这么仓促,国书的事也要快些谈谈了。”
祁斯遇先前是感性大于理性的,现下蔺端这么一说她也不由得多为国事思虑些。大缙的国书据说是三省六部一同商议的,他们努力在考虑到梁国的利益的同时追求大缙的最高利益,最终又由皇帝字字斟酌写下来。其间的分量不言而喻。
“好。待到这些大事都解决了,我们也好过个安生年。”祁斯遇很快应下了蔺端的提议,然后话锋一转,“宴行,你来我房间一趟,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蔺端差点以为祁斯遇是要和他说什么不能被外人听的心里话。结果祁斯遇一开口就打破了他的幻想,“昨夜姐姐同我说了一些事,我觉得应该快些和你说。”
“你说。”
“舅舅要给老大娶妻了。”祁斯遇不过说了短短几个字,蔺端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他沉默了一下才问:“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
祁斯遇认真的扳着手指盘算:“京都贵女就那么多。谢家应该不会愿意做他的助力,毕竟珏表哥名义上还在皇后膝下。武家是你的母家,自然也不会被选择。如此一来,家中有适龄女子的贵族也不过英国公府林家、护国公府陆家、尚书令白家和临阳侯府李家。每一个助力能带给他的都不亚于一个祁斯遇。”
祁斯遇说的很严谨,她只说了自己,并没算上整个都国公府。即便是谢丞相也未必能将都国公府怎样,但她知道,母亲想选的人是蔺珏。
蔺端明白祁斯遇的意思,却还是抱着希望半开玩笑地问:“你算的这么清楚,是希望我也去寻一个这样的助力吗?”
“是啊。”祁斯遇说的很客观理智,“像我之前说的,皇子的婚事是政事。我记得亦仁的小妹妹就很喜欢你,如今临阳侯也被重用,一切都很合适。”
“你是不是真的疯了?”蔺端看着祁斯遇,还是吐出了一句重话。可他不知道的是,祁斯遇一脸平静地说着那些话时,心里是流着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