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爷爷说的这些话不仅勾起了他自己的回忆，也一同唤醒了穆阳心中那片最柔软的地方，他何尝不怀恋那时日日跟师父跟风尘在一起的时光，那是他们最烂漫也最天真的时刻，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跟着师父好好学习，从诗词歌赋到法术修为。

那时的时光似乎过得很慢很慢，慢到穆阳总觉得课无聊，一门心思只想出去玩。可当他回头望去之时，那些青葱岁月早已离他而去。

风尘不在了，师父呢？师父还在吗？

阳大哥突然用手一挥，湖的画面瞬间消失，只见他焦急的走到洛清游身边，无比紧张的问道：“师父...我师父玄清岚，他还...他还活着嘛？”

“他...他...”面对阳大哥突然的质问，洛清游很是为难，不知是否应当告诉他这个残忍的事实。

“说！”阳大哥焦灼道，洛清游的表情已经说明答案，可他就是想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第四代大族长，据说在方晋候继任之前就过世了。”洛清游心中不忍的说道：“诸位族长说，他是因病过世，但私底下一直有人在传，说其实是方晋候为了继任大族长，悄悄杀害了他。但这些话都没有确实依据，所以至今都无人知晓是真是假...”

穆阳顿时如五雷轰顶般，神情震动，连脚步都有些踉跄不稳。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穆阳暴怒，痛苦愤怒又难以置信的说道：“方晋候那个混蛋怎么可能杀得了师父？他连多看师父一眼的胆子都没有，他怎么敢杀他？况且以师父的修为，十个方晋候都不见得是他的对手，他凭什么！他拿什么杀的了他！”

洛清游五味杂陈道：“或许这个问题，只能等您出去后，亲口问他了。”

洛清游的话说的不无道理，他在混沌瓶中真的是待得太久了，久到连当年那些再熟悉不过的人都快遗忘殆尽。风尘不在了，他当且为此自责了万年，可师父逝世的消息他却一无所知，他这个徒弟当得可真是失败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玄清岚于他，亦师亦父亦友。师父如第三代大族长一样，一生未曾娶妻，所有的心血都用在族人和他们这两个捣蛋的徒弟身。或许是天关照他们这两个从小便没有父亲了的孩子，给了他们一个这么好的师父。

从他们开始记事起，师父就已经把他们养在自己身边了，悉心教导，用心栽培。这么好的师父天底下难找第二个，可是他们...他们不仅辜负了师父的期望，更是连师父的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

阳大哥终是伤痛不已的跪倒在地，他的头很疼，心更疼，他不敢想象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些人根本没有能力杀得了师父，除非...除非他们用一些卑鄙的手段逼他就范。

师父一生活的光明磊落，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逼迫于他的，如果非要说的话，那他此生也只有这两个不成器的徒弟....是他唯一的软肋。

“师父~~~~师父~~~~啊~~~~~”阳大哥痛苦难耐的捶打着胸口，眼中布满血丝，撕心裂肺。

他疼极了，心脏仿佛要裂开一般的疼痛，一次这么疼，是在万年前看到风尘尸首的那一刻。

“阳...”秦羽双想要前安慰阳大哥，但是被洛清游拦着了。

清游冲着他摇了摇头，便拉着他离开了河边，这个时候的阳大哥，没有人能够给他安慰，尤其的是秦羽双。

羽双回了好几次头看向阳大哥的背影，他何尝不知师父这两字的重量与意义，如果换作是他，想必他也不会比阳大哥好到哪儿去，或许，只会更差吧....

“清游，刚刚画面中的那个腾爷爷是谁啊？”秦羽双好奇的问道。

洛清游道：“他是族里的老人，据说最初跟在第三代大族长身边，虽是奴仆身份，但与第四代大族长从小一起长大。后来第四代大族长继位，他更是帮着他处理族长的琐事，算得是他的左膀右臂了。再后来第四代大族长过世，方晋候就打发他在族里干些粗活，手底下也都是些天资底下只能干干活的小孩儿，想来方晋候虽没杀他，但也不见得相信他。”

“腾爷爷不会法术吗？”秦羽双疑惑道。

洛清游摇了摇头，说道：“这么跟你说吧，虽然我们神鸟一族出生便高于凡间的鸟族，但也不是人人都能修炼出头的。”

“有的时候我都觉得，神仙的世界也不见得比凡人好多少，这里依然有高低贵贱之分。那些血统纯正的孩子，生来就比旁人高贵许多，而那些天资平平又没有强大种族支持的孩子，他们从生下来那一刻就被画了奴仆的印记。他们没有资格修炼术法，只能一辈子在族里端茶倒水，即便他们也是神鸟族的族人，但他们活的其实并不比一个凡人更有尊严。”洛清游的言语中略带凄凉，看多了人间的百态，神鸟族的族人在她眼中其实也不过是一群会运用仙法的人而已，现实的残，人性的阴暗，又何曾少过呢？

秦羽双沉思片刻，说道：“原来他们的日子，过得这么艰难啊。”

洛清游微微叹气道：“活着，本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就好比现在的阳大哥。”

秦羽双回头望去，远远的看着依然跪倒不起的穆阳，沉重道：“方晋候真的杀了他师父吗？”

洛清游道：“不知道啊，族里经历过此事的老人不多了，尚存的更是闭口不提，在秃头雕残暴的统治之下，没有人敢忤逆他们，无论真假，谁又敢说个不字。”

秦羽双幽幽道：“此刻谈真假又有什么重要的呢，一日不将他们从那位置拉下，他们便多一日的猖狂，族人亦是多一日的苦难，只有把那位置从他们手中夺走，到那时或许才会真相大白。”

“所以，你是想好了吗？要同我们一起击败秃头雕，救族人于水火。”洛清游一脸欣喜的说道。

秦羽双点点头，眼神坚定的看着阳大哥的方向说道：“他们欺人太甚，无论是你的族人，还是阳叔的血海深仇，这些帐我们都必须一笔笔的跟他们算。”

“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秦羽双坚毅的说道，哪怕他本不愿牵扯神鸟族的浑水，但清游的遭遇，以及阳叔的仇怨，乃至那些未曾蒙面却一直在受苦的神鸟族族人。所有的一切都千丝万缕的牵绊着他的内心，或许这正是他身为神鸟族人无法斩断的情愫作祟，但当人一旦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一切...就还不算太迟。

天色渐渐暗沉，当秦羽双第四次来到河边时，阳大哥已经不在那里了。秦羽双找遍了所有能去的地方，统统都没有阳大哥的身影，直到第二日天明，他们才再一次见到他。

“阳大哥，你昨日去哪儿了？害我好找。”秦羽双第一个前问道。

“阳大哥，您还好吗？您的脸色看起来很差的样子。”洛清游细心道，穆阳的脸色着实很差，但他还是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对两个孩子说道。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阳大哥继续说道：“昨日我趁夜出去了一趟，找到了腾叔，跟他续了续旧，往后的消息都由他来为我们传递，你们就放心修炼吧，不会错过时机的。”

说完，阳大哥拖着疲惫的身体步伐缓慢的经过他们身旁，往木屋的方向走去。

“您...相信他是吗？”洛清游突然问道，言语中略略显担忧意味，可如今他们身处混沌瓶中，虽无险，但也算是坐以待毙，万一被他们知晓，后果恐不堪设想。

阳大哥停下脚步，两眼空洞，神情凄凉的说道：“如果...连他都不能相信，那我在这世间....就无人能信了。”

说完，阳大哥就走进了房间，他是真的很累很累了。

“清游，你是信不过腾爷爷吗？”秦羽双待阳大哥走之后才小声的问道。

洛清游摇了摇头道：“不是，看得出来阳大哥跟腾爷爷的感情很深，但我们要做的事情很危险，即便害怕也是人之常情，况且腾爷爷年事已高，将他牵扯进来，心里总归有些担忧。希望他不会辜负阳大哥的信任，也希望他能够保护好自己，不要受到伤害...”

后面的时间里，腾爷爷每日都会借着进入书房的机会向他们传递消息，无论是试炼大会的准备进度，还是各分支即将派出参加试炼的人选，腾爷爷都打听的事无巨细，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环节。可心中有担忧的不仅仅是洛清游，穆阳亦是有所顾忌。

“腾叔，您不必冒险打听的这般详尽，那些各个分支的细枝末节知不知道无关痛痒，万一引起旁人的注意，就太危险了。”阳大哥说道，他原本只想让腾叔留意一下秃头雕的动向就好，太危险的事情不知道也罢，可腾叔的用心程度远超乎他的意料，着实有些不放心啊。

一般人听到这话，顾忌会觉得被嫌弃没用，打听不到重要的信息。可腾爷爷听见这话不仅没有不高兴，还乐呵呵道：“穆阳少爷长大了，还会关心人了！你师父要是知道，一定十分欣慰呢！”

腾叔的年纪虽然比师父要小一些，但也是看着他和风尘一起长大的长辈，小的时候从来都是师父要罚，他要护，虽然护也护不住，但腾叔最是知道怎么哄他们两个开心，所以啊，他们与腾叔的关系丝毫不会比跟师父的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