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叶遥光有气无力的靠在电梯墙上,盯着电梯墙反射回来的自己,苍白的脸,没有太多感情色彩的眼眸,电梯门缓缓地关上。
突然间,在彻底关闭的最后一刻,一双修长的腿跨了进来,灰色休闲裤,往上移一些,是一件纯白色的T恤,手里提着的是蔬菜排骨还有一条稍微有些跳动的生鱼,她心默默地想他吃得完吗,另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漫不经心,再往上,喉结分明,肤色白皙,脸部线条分明,些许是在电梯里,平日那淡漠的脸庞显得有些柔和,眼睛深邃无波澜地望着她。
许江南往里头一站,微微侧身对着在角落里稍显无力的她,眼睛看她一眼,另一只手放在电梯按键处,明知故问:“几楼?”
良久,角落的女人无声,只是眼睛抓着他不放。
许江南按耐住心底的躁动,声音清凉,索性收回手转过去面对她,“好看吗?看够没?”
叶遥光回神,只见他眼神凉凉的,她撇撇嘴在心底大声反驳他,看看都不行啊,你不给看有本事就躲在家里别出门呀!哼!
许江南瞧见她不乐意的小动作便知道她又在心里腹诽他,嘴角弯了弯,耐着性子装模作样地问她,“几楼?”
“14。”她忘了按楼层。
许江南伸出修长的手指按了14,叶遥光注意到13楼亮灯了,想必他去的是13楼,而13楼是刚搬进来没多久的,莫非新搬进来的就是他?
叶遥光被心底这个想法给震惊了一下,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
许江南悄悄打量了一眼叶遥光,上身是白色的衬衣,贴身地恰到好处,下身是黑色的高腰裤,紧紧地衬托出她的高挑,一双黑色的高跟鞋,很有职业女性的味道,淡淡的妆容遮住了她的稚气,让她看起来多了些成熟,银色的耳钉让她的耳朵看起来很性感,想起以前,他咬过那个嫩嫩的耳朵,身体不由一阵冲动,他迅速收回视线,平复心气。其实,他第一次见她这种温柔又成熟的穿衣风格,进医院时穿的是素色睡衣,医院里穿病服看起来病恹恹的,上次相亲时她穿的是酷酷的皮衣以及牛仔裤,酒会时她穿得米白色礼服纯洁又高雅。叮一声,在电梯门开的那一刹,许江南径直踏了出去,没有回头。
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叶遥光见到他利落地取钥匙开门进门关门,至始至终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直到回到了公寓,疲惫地倒在沙发里,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她楼下住的是许江南,这无处可逃的缘分。
只是她不知道,世界上所有看似偶遇的缘分,都是一场精心安排的意外。
许江南听着楼上高跟鞋登登两声,就停了,他能想到她现在大概就在窝在沙发里放空,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就发现肚子空荡荡的,脑子里不由回想起刚刚电梯里那修长的手提着的鱼和菜,他今晚大概是要做酸菜鱼吧?他做的菜很不错,兴许是外科医生的缘故,就连菜他也能处理地非常漂亮,尤其是酸菜鱼,她最喜欢的菜,以前念书的时候她还经常缠着他做,他跟着老师实习那段时间,虽然很忙,但还是会时不时抽出时间去他的小公寓给她做一顿饭,在那个拥有他们共同记忆的房子,不知道那间公寓还在吗?好多年没有吃了,没人知道她多怀念那个味道,这些年,无论在英国还是在这个城市,她再也没能吃到过那么美味的酸菜鱼,再也吃不到那个味道,不知不觉间思绪就飘远了······
可肚子还是好饿,叶遥光想了想,不管了,先解决温饱再说。
一个人,许江南将鱼干净利落地处理好,超市里有帮忙杀鱼的,但是他从来都是自己来,他觉得外边的没有他处理得干净彻底,像做手术一样利落,手下的鱼片在他手里堪称完美。
他做的是酸菜鱼,放了些许辣椒进去,再把掉料放好,慢慢熬,酸菜鱼的汤汁就是得熄火慢炖,他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将金针菇娃娃菜放进去,再把切好的去刺的鱼片放进去,等一小会,出锅。
他心里默默地盘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于是乎,开始炒青菜,青菜刚出锅,门铃就响了。
他将青菜放到餐桌上,再漫不经心地搽干净手,嘴角扬起似有似无的笑意,这才走去开门。
叶遥光还是穿着刚刚电梯里的那套衣服,只是鞋子换成了居家拖鞋,许江南静静地看着站在他家门口的她,神情淡漠。
门一开,叶遥光就已经闻到了里面酸菜鱼的香味,熟悉的味道让她的心轻轻颤动,她眼睛朝里望望,神情渴望,见许江南不说话,她别扭地问:“能请我吃顿饭吗?”
许江南心里笑笑,还能再厚脸皮吗?但声音却凉凉地开口:“我为什么要请你吃饭?”
叶遥光一愣,但里头鱼的香味铺面而来,她也顾不上什么其他的了,当下之急就是解决温饱,反正也就一顿饭的事情,吃饭了再拍拍屁股走人再无瓜葛也行啊!叶遥光默默打着算盘,直接从他身旁穿过去,嘴里强词夺理道:“好歹我们也是一个学校的师兄妹,许师兄不会连顿饭都不舍得请吧?”
许江南看了她那直往餐桌上扑的身影,声音凉凉道:“我没做你的饭。”
叶遥光摆摆手:“没事啊,我吃的不多,况且你看你这鱼这么大份呢?两个人都怕吃不完!”
许江南心想你怎么可能吃不完,真是嘀咕自己了吧?瞅了一眼眼睛放光的叶遥光,刚刚在电梯里了无生气的样子全然不见,他默默地给她加了双筷子,盛上饭。
许江南吃饭很安静,不说话,叶遥光吃鱼,第一口,她的心就随着口中的鱼软化了,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心里突然想要落泪,这是她心心念念多年的味道,面前的这个柔和的男人是她心心念念多年的人,她也无言,心里那股子辛酸涌遍了全身。两人安静地在一个餐桌上吃饭,缓和的灯光打在他们身上,给人一种很温馨的家的感觉。
许江南放下碗筷,不动声色地看了叶遥光一眼,她刚刚的神情全数落在他的眼里,他起身,喝了杯水,再给叶遥光也倒了一杯,叶遥光嘴里塞着青菜,声音有些哽咽,含糊回答:“谢谢。”
剩下的鱼,叶遥光悉数解决完了,有些撑,她把刚刚差些落泪的感情收拾起来,深呼吸,扬起笑脸,冲着沙发上看医学书的许江南活泼道:“许师兄厨艺见长了啊!”
许江南翻书的手闻言一顿,抬眼看她,向桌上那杯水示意。
叶遥光拿起水杯,才发现下面压着一张纸条,正是上次还他医药费时写的那张,那“再也不见”四个字让她的脸通红,羞耻感涌上心头,是她自己说最好不要有什么瓜葛,也做好了不再见的准备,结果还厚着脸皮上门蹭饭吃,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这脸皮够厚,她当做什么也没看见把纸条揣进裤兜里。
许江南眼角余光瞥见了她的小动作,抿着嘴角笑了。
叶遥光乖乖地收拾碗筷,在厨房里冲着沙发上的许江南道:“我吃了你的饭,现在帮你洗碗,咱扯平了啊!”
其实她还没发现,无论是饭还是菜,这都是做了双人份的。
叶遥光收拾好的时候,许江南依旧沉在书里,她悄悄打量了下他这儿的房间格局,好像比她的大点,比起她那儿的冷冷清清,他这里更有简约的家的味道,亮着暖灯的厨房,灰色的沙发,沙发前的桌子空荡荡的,下面铺着灰色的地毯,大大的液晶电视挂在墙上,电视柜上还放着两盆绿色植物,阳台上的风轻轻吹动着门帘,房间门倒是紧闭着,想起她那儿空空如也,不是乱成一堆的文件就是无处摆放的书,厨房常年冷清,偶尔会煮些面或者速冻的饺子,冰箱里都是速冻饺子和面条,泡面成箱地堆在角落里,她不可察觉地叹了口气。
她临走时带着些期许问了许江南:“你这是租的还是买的?”
许江南没回答,抬眼问她:“你的呢?”
“买的。”
“巧了,我也是买的。”许江南眼里带着些许戏谑。
叶遥光的肩扒拉地塌了下来,心里头念这下不好了,这同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心里微微地叹了口气,还想着能避开就避开能躲就躲呢,这下无处可避无处可躲了。但转念一想,他是医生,忙得日夜颠倒,或许他们能见面的几率不大,这么一想,似乎好了些。
这天夜里,叶遥光没有吃安眠药,一夜好眠。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没有巧遇,叶遥光有些心不在焉的,每天下班回家隐隐约约期待着什么,可是一次也没遇上,在办公室依旧是收到各种恐吓包裹,好在是没有之前的毒蛇这般让人惊悚了,这让叶遥光松了口气。
许江南正值夜班,刚忙了一台紧急手术得空休息,手放在休息室门把上还没动呢,就见丁馨迈着步伐过来了。
许江南放在休息室门把上的手静静地收了回来,转过来眼神淡漠地看着她。
丁馨心里微微一痛,他与她连一同进休息室都要避开,连让人有丝毫遐想的机会都不会给,他从来都与她保持着距离。
丁馨露出笑容,“我听说你换了住的地方?”
许江南嗯地应了一声,不想多说,心里却在骂林建这个大嘴巴子。
“之前住的不好吗?离医院还近。”丁馨有些诧异他突然换住处,她知道他不是对住的地方有多高要求的人。
“个人原因。”许江南淡漠地回道,他不喜欢别人来问他的私事。
丁馨有些失落,但是她很快就调整好情绪,语气轻松玩笑道:“那你搬家不用办个乔迁宴?大伙都想着你一顿呢!”
许江南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不自觉轻微上扬,“过阵子吧。”
丁馨很少会见到他的笑容,心跟着晃了一下,心情也明亮了些,“那说好了啊?大伙就等着你的宴请了,到时狠狠地宰你一顿。”
许江南点头,委婉地请她离开,“不会食言,你先去忙吧。”
“那你先好好休息休息。”说完,她微笑着离开了。
许江南刚进休息室坐下呢,林建就紧跟着进来了,一屁股地在小沙发上坐下,他挑眉看着他,“丁馨又来找你了?”
许江南拿着手机,在微信里搜索那个熟记于心的电话号码,像是没听到似的,不理会林建。
林建见状,深深叹息了一声,“丁馨真可怜啊,怎么就在你这棵树上吊着。”
许江南盯着搜索出来的这个头像出神,就一棵简单的小草,名称是叶记者叶遥光,地址是英国,他动动手指点了添加。
林建见他依旧不理会他,伸腿踢了他一下,“哎我说你,你不喜欢人家丁馨怎么不明白地拒绝她呀?好歹人家也是一漂亮大姑娘,你说你这耗着人家好吗?”
许江南闻言这才抬头,眼里尽是淡漠,“我没有耗着她,在六年前我就已经清楚明白地拒绝过她了,明确地说过我们不可能。”
林建一愣,“那她还一直对你这么······”
许江南一直滑动着手机等消息,头也没抬道:“该说的我都说了,该做的我也都做了,我问心无愧。”
林建心里叹息,这丁馨爱上了一个注定不可能的人啊!
林建见他这副像是等待什么信息的样子,凑到他跟前去,“你在等谁的信息?”
许江南顺势把手机一收,整理下衣袖,开始翻翻桌前的病例。
林建知道他猜对了,“是叶师妹的吧?”见他那欲盖弥彰的模样,忍不住八卦道,“现在你们怎么样了?平时有联系吗?”
林建对于叶遥光的事也听霍诚和梁正讲过一些,听说为了叶遥光,他还托老大和凌阳帮忙办事呢。
许江南蓦然想起那天在家里认真吃酸菜鱼的她,乖巧又认真,吃完后那淘气的一笑更是笑进了他的心里,让他从头暖到脚。
“不急,慢慢来。”许江南勾起了嘴角。
林建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就被叫走了,他手下一个病人有些情况。
许江南从白大褂兜里拿出手机,依旧没有消息,望了眼窗外,才想起来这是凌晨两点多了,她已经睡着了,把手机重新装回衣兜,起身去关怀患者去了。
叶遥光在橘色的夜灯中细看德迅科技近年来的公开财务报表情况,看似完美无瑕,财务效益高,股东利润年年稳增,但外债高得惊人,在德迅科技,主要持股人袁峰持股百分之五十一,其夫人持股百分之二十五。
叶遥光揉揉额头,一页一页地翻着从其他几家公司破产被收购的资料,无一例外,它们有个共同的特点,都是与德迅科技有业务合作,并且与德迅科技都有大额的资金往来,真是够阴险的,叶遥光攥紧了资料狠狠地骂了句。
叮,手机响了。
这个点,叶遥光拿起手机,手随意地将头发拨到身后,只见一条好友添加信息赫然地列在一堆好友添加的第一位,头像是一个帅帅的陶瓷小伙子,名称很简单,念她,叶遥光的手一顿,心一颤,一股奇异的紧张感在瞬间窜遍了全身。
她并未点击添加,直接熄掉屏幕,跨过一堆资料,去卫生间洗了个脸。
镜子里的她,有些空洞,有些无神。
纵然是在英国,纵然是不知何时归来的日子,她也不曾如此迷茫无措过。这是一种无法言语的自我矛盾,不是矫情,更非矜持,就像说不清为何,明明偏爱路边的野花,拼了命想拥有,但是当触手可及时,却不想了,不忍摘取了,怕掠取了它本就短暂的生命,怕毁了它恣意绽放的悠闲时光,更怕玷污了这难得圣洁。毫无疑问,她爱许江南,她拼了命想拥有他,但是彼此六年的时光隔阂,她害怕,她没有信心,她害怕爱到最后只剩残渣。
躺在床上,她想,是不是要给彼此一个机会?
叶遥光睡得太沉,醒来时已经来不及赶到公司了,索性也就慢悠悠地收拾,等出电梯门时,许江南恰好跨步进来。
叶遥光心里的警铃响起,响起昨晚凌晨的那条验证信息,她加快脚步溜走,谁知,许江南一伸手就抓住了她的手把她重新扯回他跟前。伸出另一只手抽出她手里的手机,轻而易举地解锁,无新消息,看来是已经看到了,翻出那条验证信息,点击通过,还给她。
“你!这是我的手机!”叶遥光佯装镇定瞪住他。
许江南双手插回口袋,眼睛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你也没备注说明你是谁!我怎么知道是不是骗子?”叶遥光心虚,找了个自己都不相信的借口?
“骗子?”许江南危险的语气升起,骗子是她才对,这倒恶人先告状了。
“我要去上班了。”叶遥光深知自己乱扯,赶紧溜走。
许江南的朋友圈尤其简单,只有三条。
一条是五年前中秋之夜发的,“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一条是四年前六一儿童节发的,“人世间有百媚千红,唯独你是我情有独钟。你之笑颜,我之疯狂。”
一条是三年前冬至时发的,“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是你,冰河也是你。”
三则均无配图。
五年前,四年前,三年前,究竟是谁?他爱别的女子,那个女子巧笑嫣兮,是她的笑容让他疯狂,那个唯一的情有独钟,那些铁马冰河是她,那些话湿漉漉地印刻在她心底,她觉得自己像一把被抛弃的锈掉的刀刃,痛楚、不甘以及钦慕瞬间爬满了心房,密密麻麻,酸楚难耐。
即便是在他们那段青涩的恋爱里,面对她的猛势进攻,他也仅仅是半推半就,纵容莫如说是凑合着她,何曾有过那么强烈的情绪抒发,他是清凉的,淡漠的,她以为这就是他,原来不是啊,在面对心爱女子时,他也是可以疯狂的。
收拾好那份酸涩的心情,叶遥光着手工作,所有标记着悲哀喜乐的情绪仅仅是在一瞬间,末了,装箱藏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