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日转动，渐至午时。

林青云翻动着手中的纸笺，看向另外两个似在沉思中的人：

“现在已经知道凶手拿书的目的，接下来该怎么办？去怡心斋？”

根据卫母的说法，卫朔平日除了看书，最爱的就是寻访各处胜景或古迹，很少与人交游。除她之外，他最熟悉的人就是怡心斋的老板以及几位惯常来往的书生。

而卫朔是从一处古迹处抄来这本书，除了卫母，知道这件事情的，只可能是怡心斋的老板及他的那些朋友。

这也恰好解释了，为什么凶手并没有在卫朔被害后直接将书取走，反而是之后才来取书。因为他极有可能是在卫朔被害之后才从其他人口中知道这里有这本书。

“怡心斋必须去，那几个书生也必须打听。”杜玉衡起身道：“不过，这件事由大理寺来办更合适。”

“那便等候少卿大人佳音。”顾青青也起身道：“接下来，我与云叔再将其他凶案现场转一遍，看是否还能发现其他线索。”

“有劳县主了。”

两方拜别，林青云有些纳闷地看着杜玉衡俨然轻松了许多的背影，喃喃道：“我怎么感觉这块木头跟松了口气似的？”

“的确。”顾青青道。

“奇哉怪也。虽然知道凶手的一部分目的，但凶手在哪儿还是没有头绪，他高兴个什么劲儿？压力太大，傻了？”林青云吐槽道。

顾青青听见他的吐槽，不由得轻笑一声。她倒是发现了，见到了杜玉衡之后，云叔似乎活泼了许多。

“我倒是觉得，不太奇怪。”

“怎么说？”

“因为，兴许他已经知道，总会有人抓到这个凶手。”

林青云听到这里，忍不住想要扶额，像是知道她说的什么，又抓不住关键点，云山雾罩。

“青青，我发现你说话越来越像你母亲了。”

顾青青微微挑眉，看向他。这句话，自从重生到现在，听了不少次，还是第一次从林青云口中说出。

林青云叹了一口气，道：“当年，她说话也爱这样。好好的话不说，偏要说得迷迷蒙蒙，云里雾里。”

顾青青不禁笑弯了眼，林青云无奈地看着她。分明重逢初见第一面时，还没有那么大的感触，最近这姑娘真的越来越跟记忆里的闵长缨相似。

好像什么都在她的眼中，她静静地看，静静地笑，静静地做着一切。然后，当你转过头问她的时候，她却一脸洒脱，眼睛里全是戏谑和无畏：“哎呀呀，小青云看起来快哭了哟~有什么不开心，来来来，说出来，让姐姐开开心……”

顾青青笑够了，才开口解释：“少卿大人应当是知道我们有办法找到凶手了。”

“我们有办法找到凶手？”林青云又听不懂了，无奈道：“青青，你索性一次性说完吧。”

“大概是因为我看起来太不慌张了，让少卿大人起了疑心。”顾青青道：“其他的嘛，只能说，少卿大人对云叔你太过了解。你那番话，他虽然没有追究，但显然也没有信。反而更让他在意我那晚去九趟里的原因。两相结合，他便不难得出结论，我们一定有其他门道。”

“这个杜木头，这么多年不见，没想到不仅学得蔫坏，还深藏不露起来了。”林青云忍不住念叨了杜玉衡两句，又道：“也怪我，小看了他。”

“没事，少卿大人知道了也无妨。”顾青青倒是不在意这些。

“不过，青青，你还没说我们怎么就有办法找到凶手了？”林青云问：“难道是找篍景？那不是跟找凶手一个样？大海里捞针嘛。”

顾青青摇头，看向长街尽头的青瓦飞檐：“总会有人替我们找到他。”

“谁？”林青云又问。

这一次，顾青青却没有回答，她只是收回目光，轻声道：“很快，我们就都会见到他。”

丹桂坊，顾府。

花厅之中，分明已经到了午时，却没半点人间烟火气。

偌大的院子冷冷清清，只剩一个凄凄切切枕着下巴，眼巴巴地跟块望妻石似的赵允诚。原本还看着他的狄春兰见他不惹事，也懒得管他，任他看着院子口发呆。

正安排着厨房的人把饭菜备好，就听见门口吧嗒吧嗒飞快的脚步声，一抬头，赵允诚的人影都没了。

“青青！”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人影。

顾青青闪身，避开对方的熊扑。赵允诚没扑到人，瘪瘪嘴：“青青，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每天都好久见不到你，见到了，你也不爱跟我说话……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不讨你喜欢了？青青，你不喜欢哪里，说出来，我一定改。你别不理我……”说着，人又要往顾青青身上粘。

结果，还没扑起来，整个人就动不了了。赵允诚眨巴眨巴眼，使劲抬眼看向抵住自己额头的那根细长手指。

“站好。”冷淡的声音传来，赵允诚乖乖地应了一声，老实站好。顾青青收回手指，抬步进院。

“青青……”赵允诚哀哀怨怨的小声音从后面传来，还试图去扯顾青青的衣袖。顾青青回眸淡淡瞥了他一眼，红唇微启：

“好好说话。”

赵允诚噎住，不等他想好说什么，顾青青已经走远。他看着顾青青的背影，原本哀怨的俊脸上，唇角蓦地勾起。

果然，不是错觉。

他的青青，真的已经知道了……

“哎哟，祖宗唉，喊你几声，在这愣着发什么呆？吃饭了！”狄春兰无奈地看着树下站着的不知道发什么呆的赵允诚：“不是等青青？青青都回来了，你倒好，不进来了。”

赵允诚顺着她的身影，看向花厅。厅内，青色的丽影向南而坐，光影垂映中，朦朦胧胧，恍似梦境。

轮转两世，偏执不休，无外乎这一人一生。

是执拗吗？

或许。

人生在世，总要有一件偏执之事，总要顽劣执着一回。

无论是一世，还是两世。

认定了一件事，一个人，便是千世、万世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