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洞穴就到了尽头。远远可见幽暗中零星几点亮光。

“是佛塔。”

余问揣着一颗夜明珠，率先跃下蛇穴。先前他失手掉进过这里，也因此摸清了蛇穴和蛇池的构造。蛇穴下面就是连接蛇池的通道，顺着通道，就能到佛塔。

“小心些，那些蛇还没死透。”余问借着夜明珠的光亮看向周围，顺手拨开一条虽然已经软倒却还在挣扎的蛇。

从上面带下来的火折子早已用完，幸好洞中有夜明珠。几人借着夜明珠的光亮有惊无险地回到佛塔下的蛇池。

蛇池中已经漂浮了一层毒蛇，但想想四周不可数的洞穴，恐怕这些也只能算是九牛一毛。穿过甬道，重新回到通往地宫的石壁前，余问回首看向佛塔的入口：

“还烧不烧？”

“火折子用完了，也没有桐油，明天再说吧。”林青云看了眼一旁的杜玉衡。杜玉衡没说话，而那边思卿与顾青青已经打开石壁，进入地宫。

“行吧。”好歹人家也刚才指了路，就给人家留点最后的安宁。

地宫大厅内，一群人横七竖八地躺着。走在前面的顾青青两人挨个试探过几人的气息和脉搏。

“气息正常。”

林青云也从袖中取出一支透明的小瓶，靠近昏迷的荀思。只见那小管微微亮起，光芒却又明灭不定。林青云又将小瓶放到荀斌面前，小管同样亮起闪烁不定的微光。

“是中了蛊，但蛊虫还未同化。”

“那这些人要怎么办？”余问道：“带出去还是留在这？”

杜玉衡看着地上躺着的大大小小的人，这样一群身上带蛊的人就这么放在这里肯定不行。于是他道：“暂时带回大理寺看管。”

地宫毕竟是蛊师曾经占据用来练蛊的巢穴，用来绑人的绳索倒不少。把大的手捆住栓成一串，小的几个，几人或抱或搂。然后，余问拿着他的青余剑挨个将人弄醒，拉着一串人沿着甬道往外走。

打开甬道上方石板的一刻，光芒射入。看着白亮的天光，一时间众人竟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分明在下面不过呆了几个时辰而已。

出了地宫，杜玉衡先行去调派人手，林青云则帮着他看守这些人。这群莫名其妙被绑来又中了蛊浑浑噩噩的人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正疑惑着，还没张嘴，就又纷纷倒地。

林青云晃了晃手中的药瓶，松开捂住的口鼻，道：

“还好带了这个。”

余问朝他伸出大拇指，拍了拍波及到自己衣袖的药粉。他抬头看了看东方渐出的白日，将青余插入腰间，道：“看来这里也不需要我帮忙了。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你的伤？”林青云知道对方这是有事要办的意思，只是他伤口都没有怎么处理……

“小伤而已。”余问倒是不怎么在意，行走江湖多年，生生死死多少回，这些皮肉伤早就习惯了。

“走了。”他轻笑一声，转身抬起一只手摆了摆权作告别，潇洒的背影几息之间便已远去。

昨夜在前来搜寻之时，杜玉衡就在外围安排了人手。不到一刻，就听见纷乱的说话声和脚步声。顾青青不便多留，同林青云告了辞迅速离去。一旁的思卿拱手跟上。

破败的残垣中，瞬间只剩他一人独立。林青云看着几乎比肩离去的两道身影，总觉得有哪不太对劲。

似乎……这两人也太过默契了……

十三巷渡口，两道身影相对而立。河面上，一条渡船缓缓划来。水波荡漾声中，顾青青抱剑不语，只在上船时回首看了眼仍旧站在岸边静静笑看着她的人。

艄公扬声问：“公子不随你家娇客走的喃？”

思卿眸中含星，用南都方言回他：“不敢来，惹着啦，待会儿游过去（qi）。”

顾青青微微蹙眉，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笑得这么厉害。待船只走远，人影彻底模糊，忽听得艄公道：“菇凉找了锅好兰囊哇。”

“老伯，您说什么？”

“我雪梨找着锅好兰囊。”艄公划动船桨，朗笑道。

南都方言发音与官话相差甚远，顾青青连听了两遍依旧没有明白他在说什么。艄公大约也看出她听不太懂，哈哈两声，不再说话，唱起了水上调子：

“秦河水呀，绿呀绿啊，十里景啊，美啊美呀。春日来呀，荡呀荡啊，有情人啊，成双双呀。”

绿堤之上，柳影深处，黑衣少年无声跃下。

“人回了西宁坊。”

遥望远处江中模糊船影的人眸中笑意褪去，只余唇角的一丝冷笑：“告诉连明，可以开始了。”

“您不回去吗？”连光有些不解地看向他离去的方向。不是刚从那儿出来吗？

远去的身影没有回应，连光摸了摸脑袋，见周遭无人，飞身隐入巷中。

天色方才亮起，丹桂坊顾府的大门就被人叩响。门房开门去看，只见来人身穿黑色斗篷，神色肃杀，手执一枚黄铜令牌，令牌上的“顾”字笔锋凌厉。

门房识得，那是顾氏族令，连忙退开。

黑衣人步履匆匆，步入厅堂，厅堂之内交谈声隐隐传来，片刻后恢复安静。

门房望着人影消失的房门，只觉一阵心惊。

顾氏族令，非乱不出。

安城族地究竟出了什么乱子？族老竟然连族令都发了出来？

玉兰巷尾，锦园之中，池水微漾。

池中亭上，篍景睁开灰色的眸子，看向对面的黑衣人：“既如此，那便按王爷所说的。”

“距离天黑还有不到五个时辰。”黑衣人看着对方在阳光下依旧无法视物的无神双目，道：“篍教主若是任何地方需要在下尽力的，尽管开口。”

“连先生不必担心。”篍景微微一笑：“该准备的，已经准备好了。”

篍景说的肯定，连明也不再多问。就算对方失手了，他们也早已布下其他后手。对于王爷来说，与对方的交易只是顺手一笔。成了，固然好；不成，自然还有其他办法。

像是知道他的不信任，篍景叹道：“连先生，其实对于蛊师来说，眼睛并不是最重要的。有些时候，没有眼睛反而会让我们看得更清晰——”

“还请连先生转告王爷，篍景定不会食言，望王爷也能遵守他的承诺。”

连明也不知是信还是未信，道：“篍教主不必担心。王爷向来重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