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语气,似乎是真得有在认真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素尘岿然不动与他僵持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我去办。”
只不过,无论这事有没有传扬开,阿雾的心思已然是不会变更了,赫连康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甚至请出素尘来规劝,然而素尘似乎也不打算规劝,只垂眸看着她:“阿雾,你得想好了。”
未来的路,于她而言,将十分难走。
姻缘线的力量非同小可,时间越久,便会对那个人痴恋到偏执的地步。
这是不光彩的手段,可是诱惑力确实很大,素尘倒也是能体谅令宵的动机,可就连他,此刻也忍不住怜爱起阿雾来。
她还很懵懂,定是低估了这姻缘的羁绊。
因还有几分少年无知无畏的心性,才能说出“愿意承担一切”这种话。素尘忍不住想起过去的自己,唇角微微上扬,笑得莫名悲哀。
“好,往后若有何疑难,尽管过来找我,我作为你的师长,凡是能帮衬的,绝无二话。”
“是!”阿雾居然还能笑出来。
顺利返航之后,大家原本等的是新人携手,甜甜蜜蜜地归来,却被告知他们在姻缘仙社出了一点事情,两个人命格犯冲,实在不合适。
测命格这事,原本是不该较真的,更何况走之前也不是没有合过八字,都相配得很,大家都在猜测是否另有隐情,可是到处问了,也扒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只不过,相比于阿雾,薛璟此刻看上去实在太过憔悴了,平日里那般温和有礼的人,如今脸色苍白,神情阴郁,没有半点光彩可言,女弟子们在背后议论纷纷,觉得阿雾实在有点不识抬举了。
人言可畏,阿雾渐渐也有些笑不出了。
回来之后,她所做第一件事,是去确认卫令宵的情况。那点怀疑的苗头似乎从未掐灭,可是有人比她行动更快,阿雾赶到时,就被人告知,方才赫连康就已经让卫令宵去他那一趟。
阿雾莫名有了不好的预感,一时心焦,十万火急地往赫连康所在的主殿赶。可当她赶到时,几个师兄也正好陆陆续续走出来,领头的那个便是白芷。
“师兄,师兄!”阿雾立即喊他。
白芷也听了结亲不成的事情,心里只替薛璟感到惋惜,因此眼下有些不太待见阿雾,但出自礼貌,还是回了一句:“怎么了,师妹?”
“我走那几日,我那小徒卫令宵有没有给你添麻烦?”她旁敲侧击道。
白芷想了半晌:“不曾给我添麻烦,他很乖,每日很早就过来听我讲经,也很有天分……他现在人就在里面,师父找他有些事情,怎么了吗?”
看来卫令宵是有好好待在山中的。
阿雾松了一口气,再度朝白芷揖礼,而后走进赫连康所在的竹居。
卫令宵果然在那,看到他来,少年眼睛一亮,甚至连声音也添了喜色:“师父。”
仿佛插根尾巴,此刻就能飞快摇起来似的。
不知为何,阿雾见到他,情绪却有些复杂,多日未见……还真有点儿想念。
他如今看着也才十六七的模样,似乎处在成长期,阿雾总觉得他又长高了一点,虽然才离开几天,说得有些太夸张了,可是少年的确像是长结实了,脸儿还如常,眉眼间有几分少年人的洒脱风流。
她不觉微怔,直到赫连康重重咳了几声,阿雾才陡然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阿爹喊令宵过来做什么啊?怎么不叫我?”她强自咧出一个笑容来,依偎在赫连康身边。
“没什么,谈天而已。”赫连康的态度显而易见的冷淡,隐隐怀着怒气,“你别那么紧张,我又不会生吃了他,现在阿璟情绪还低落着,你有时间多去陪陪他,少在我这里转悠。”
阿雾其实并不厚脸皮,被这么呵斥一通,面子稍微有点挂不住。
她其实能够隐隐意识到,赫连康也并不是无条件去爱着自己的女儿,眼下闹了这样一出,赫连康失去了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同时还让他颜面扫地。毕竟此前喜帖都已经发到各门派了,也都贺过了,礼品礼金现在还成堆地积压在库房……这场乌龙,让他骑虎难下,自然没法给阿雾好脸色看。
相比起来,卫令宵他已经试过了,也着实看不出他会与魔族有着什么样的联系……不过防患于未然,赫连康打算找个理由,将他遣送下山。这样漂亮精致的一张脸,以及小小年纪就颇会讨人喜欢,纵然不是魔物,也难保不是一个“祸水”。
阿雾尚且不知道赫连康的这重心思,她一言不发地起身,闷闷地走出门去,而卫令宵也倏忽起身,又唤了她一声:“师父,我和你一起去。”
“那不是你插手的事。”赫连康沉声道,他生平最恨这些不知分寸的后生,刚准备借题发挥,训斥他没教养,可是少年略略侧目凝视着他,红瞳如血,深邃得好似能吞噬人的灵魂。
赫连康陡然沉默下去,表情木然。
“——算了,你去罢。”他叹了一口气,挥了挥袖子。
这语气与平常无异,连阿雾也听不出有什么不对。少年开心地起身,长腿迈了几步,便追上阿雾。他或许还当他小呢,牵起阿雾的手时,表现得那般自然,只不过他的那手快到阿雾的两倍大,牵着她的一根小手指,显得莫名违和。
阿雾被吓了一跳,但是忍了忍,没立刻甩开他,只是问道:“你们聊完了么?是在说什么?”
“也没说什么,就问我在山上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少年眉目低垂,唇角却上扬,似是在苦笑,“我觉得,师祖不大喜欢我,我听他意思,是打算给我送走呢。”
阿雾听到这话,眼睛莫名亮了亮,“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能怎么想。”令宵叹了一口气,看向她,很认真的神色,“师父在这,我就哪儿都不去。”
“那如果我要走呢?”阿雾不是没有这个念头,她现在待在这里,条条框框和流言蜚语如同枷锁一般,让她越发觉得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