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池里养的丹顶锦鲤品种是丹顶红白，全身雪白只头顶烧了一块红斑，那红斑有的是圆形有的是梅花形有的是心形。

丹顶红白游动起来的时候十分引人注目，成片的白花花鱼身在水中翻涌，那头上一团火隔着清幽池水轻而易举就夺走了几人的目光。

江霁月往池子里丢了块点心碎，就见几条鱼头对头撞在一处在水中近乎立起。

“娘娘，这丹顶锦鲤不仅长得好看，寓意还好呢，二少爷不是快要科举了吗？讨要一条去养到府里，定能得个好兆头。”涉笔忽而开口。

丹顶锦鲤又被称为官鲤，游时若白龙翻江，静时似丹阳卧水，据传能旺官运，兴考运，是求官之人的最爱。

江霁月将垂到眼前的一缕长发拨到耳后，往鱼群中又扔了一些糕点屑。

她侧了侧身有些疑惑的询问：“丹顶锦鲤又不难得，我记得府里头那处池子不就养了好几只吗？怎么还要从这拿。”

江府里头的花园里有个偌大的假山，假山立在湖水中央，湖里又养了些鱼。

江父闲来每每得了空闲都会去湖边抛鱼食，有时江霁月也会过去逗弄逗弄。

涉笔振振有词：“这宫里养过的同外头的又不一样，这宫里头的鱼呀沾过龙气，保准能保佑二少爷鱼跃龙门、金榜题名。”

墨书在一旁点着头附和：“是啊是啊。”

江霁月被逗的不行，她扭头对着涉笔笑吟吟的道：“府里那些还沾过你家娘娘的仙气呢。”

涉笔听江霁月说完就做出一副恍然的模样，轻轻一击掌：“那这池丹顶锦鲤不更妙了？不仅沾了娘娘的仙气还沾了皇上的龙气。这被龙凤点化过了的鲤鱼哪能跟普通的鱼一样呢？”

闻言墨书伸手一拍涉笔的肩膀，口中嘟囔：“奴婢还道怎么最近娘娘不疼奴婢了！好哇，就是你涉笔惯会逗娘娘开心，惹得娘娘都快忘了奴婢了。”

“娘娘你瞧瞧墨书看看这醋劲！方才还在旁点头附和我说的话呢，一听娘娘搭理我了就醋成这样了。”

涉笔一听这话就对着江霁月告起状来。

墨书也不甘示弱：“娘娘，你瞧涉笔，仗着嘴巧就总欺负我，也怪奴婢是个嘴笨的，一见着娘娘的模样就说不出话，心里头觉得没有什么词是可以用来形容娘娘都，便是用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来说都显得是亵渎。”

江霁月哈哈笑起来，她指着墨书对涉笔道：“你看看，这叫嘴笨？本宫就没见过嘴比她更巧的人了。”

涉笔一撇嘴：“娘娘可别搭理她，她就等着娘娘夸她呢。”

她说着用手在嘴巴处拢了个半圆，手背处对着墨书，将嘴巴露在江霁月跟前：“娘娘就该要两条锦鲤去，让墨书姐姐养着，看她还有没有时间来同奴婢抢娘娘。”

江霁月瞧着两个丫头的蠢样打趣：“成成成，改日本宫像皇上讨要几条来。一条给二哥，还有一条让你们两个养着。”

话音刚落耳边便传来一声轻嗤，主仆三人扭头一瞧，柳昭仪不知何时带着宫女站到了几人不远处。

“这丹顶红白可是皇上亲自养的，整个御花园再金贵金贵不过这几条鱼。”

她乐不可支的道：“曦妃娘娘不会真以为能从皇上手里要到几条吧？”

柳昭仪今日穿了一件粉紫色罗裳，梳了个飞天髻，一手搭在宫女举着的手掌里，两步的距离也走的摇曳生姿，忒的风情娇媚。

涉笔只觉得这丹顶红白寓意好，也不过是同江霁月打趣罢了，没料到这居然是皇帝亲自照看养着的。

方才那些话主仆间玩笑也就算了，眼下还被一个向来与自家娘娘不对付的人听见，她真是懊恼的不得了。

江霁月将手中的鱼饵罐放回墨书手里，抬手拍了拍涉笔交叠的双手，然后扭头上下打量了一眼柳扶风。

“本宫方才想了想这丹顶锦鲤的好寓意，突然发觉这锦鲤对本宫那二哥来说似乎并不大需要，”

不等柳扶风笑出来又道：“见到柳昭仪，本宫才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她嘴角带了笑，用一种比方才柳扶风更恶劣的语气道：“听闻柳家大少爷跟二少爷都要参加这次的科举，兴许——柳家大少爷更需要这好兆头，你说是吗，柳——昭仪？”

说起纨绔，柳家大少爷便不是洛城的第一二位，也该占了三四的位置。

柳家大少爷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但诗词策论连中庸都算不上，这般一想的确是柳家少爷更需要那丹顶锦鲤呢。

墨书等江霁月话音落下后上前走了一步，一矮身，口中称道：“奴婢见过昭仪娘娘。”

江霁月暗道墨书机灵，见着柳扶风黑了脸色抿了唇偷笑起来。

自从柳扶风背地里那些事曝光后在江霁月面前越来越不掩饰了，江霁月居然意外的觉得如今这个表情生动的女人有些蠢萌。

柳扶风心不甘情不愿的给江霁月行了礼，看上去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

她窝了一肚子火气，心里头想着——这女人好生会戳人心窝，句句踩着她痛点，连她身边的宫女都那般惹人厌。

柳家有四位少爷三位小姐，其中大少爷、四少爷与柳扶风是柳家大夫人所出，二少爷与二小姐柳扶桑是柳家叶姨娘所出。

柳扶桑与柳扶风不对付，两人互相看不惯对方，平日里比穿着比才艺比谁更受男子追捧。

前些年柳扶桑因为身份的缘故被柳扶风压得死死的，只近几年柳家二少爷才名显露出来了才有了与柳扶风相争的底气。

柳家大少爷与二少爷年龄相仿，都要参加这次的科举。

那柳家大少爷虽然顶着嫡出的名头，才名却远不及二少爷。

他又不是个肯刻苦学习的，如今外人提起柳家麒麟子最先想到的都是柳家第二子柳誉亓，便是柳太师都对柳家二公子更为看重。

江霁月方才特地提了柳家大公子与二公子，又特别说了她大哥更需要可不就是嘲讽她哥哥没本事吗？

说不得这女人就等着她大哥被柳誉亓踩着上位考取功名后笑话她呢！

柳扶风对自己兄长也有几分怒其不争。

若是真被柳誉亓压了一头，难不成她柳扶风要被柳扶桑那个庶女踩到脚底了吗？

余光扫过清池，她倒真有了几分养条御花园里的丹顶锦鲤的想法。

余光里她还瞧见江霁月像是看戏一般看着自己，心底就起了一簇无名火，又灼人又难涯，草草福身后几步便走到了江霁月身边。

江霁月见她来势汹汹，便小心的防备着人，担心她一怒之下将自己推下池子，却不防柳扶风靠近自己后居然只是在自己身边说了几句话。

她凑到江霁月耳边，小声道：“你说这回宫里来了这么多人，皇上怎么只宠你一个？”

这问题江霁月刚入宫时在心头也想了好几日。

初时觉得是因为洛城双姝的名头。

说起这还多亏了柳扶风往日做的龌龊事曝光。

谁能想到平日里温柔可人、优雅贤淑的柳家女背地里居然是个蛇蝎美人，小肚鸡肠又心思狠毒。

而与她齐名的江霁月不仅容貌绝美，而且温婉体贴，表里如一，也不骄纵也不狠辣，还善解人意。

这一对比就显出高低来。

这就导致柳扶风的名声一落千丈江霁月却更受人追捧了。

后来又想着兴许是为了给江父面子。

江父是兵部尚书，虽说也不算是后宫里顶尖的那个，但江父胜在一点——皇上幼时是由江父亲自教导过学问。

温太傅只教过先太子与景王，如今的皇帝是由江尚书教导的。

前几日又亲耳听见皇上说自己与他的白月光长的像。

今日听柳扶风的语气又好似别有隐情。

柳扶风见她不说话，笑了一声又道：“不过是因为近来皇上与太后闹了别扭，想找了一个江家的女儿气气太后罢了。”

这原因虽让人啼笑皆非，但江霁月细想了一下好似还真有那么些可能。

太后同江尚书的事但凡深挖一挖就能挖出许多故事来，整个后宫若说太后最讨厌谁，江霁月当属第一。

她有些被说服，没料到自己不仅是个替身，居然还是皇帝报复太后的工具。

这般人设搁在小说明显是个着墨不少的女配角、是男女主情感中的升温器、是女主角眼泪与误会的来源。

哦，天呐，她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蛋儿，心底泛上一种难言的悲切。

柳扶风突的捉住她的手，情真意切道：“上回的事是臣妾不好，自入宫后臣妾日日懊悔，娘娘便是不原谅臣妾也是……也是无妨的……”

那眼泪说来就来，江霁月感伤中突然被人捉了手，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就见柳扶风红了眼眶，泪水欲落不落，巴巴的垂着眼可怜又小心的看着自己。

江霁月一被捉住手就惊了下，欲要挣扎开，却见柳扶风往湖边又走了一步。

她心底起了些警惕，柳扶风这几步动作让她觉得有些眼熟，按照她看过的数百本狗血小说的情节，下一步应该是……

江霁月努力攥紧柳扶风的手，另一只手也伸出来欲要握住柳扶风，却被柳扶风狠狠掐了一把。

那劲大的不行，两指对着她的虎口一把就掐中了那根筋脉，疼的她当即松了手。

手又被柳扶风带着往前伸了一段距离，“噗通”一声声响后江霁月愣愣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只觉得有口难言，就这场景不论是谁瞧见恐怕都会觉得是自己将人推下水的。

只方才柳扶风表现出的异常，她即便不回头都猜到身后想来站了人。

只不知来的是哪个。

她略一转头果然见皇帝带着几个太监正往这边走来。

他走的不急不促，途中还有心思让小太监记得照看一下几丛被晒蔫了的花。

柳扶风还在湖里扑腾，扑腾了好一会也没见皇帝走过来。

江霁月已经自暴自弃了，在心里打算着等下皇帝进前来的时候，同皇帝说一声自己说污蔑的成了，若是皇帝不信，她也属实没办法了。

这般想着江霁月反倒不紧张了，她还饶有兴趣的看着柳扶风扑腾，甚至她还瞧见了柳扶风快没力气的时候还用脚踩着一块放在池水深处的石头上歇了一会儿。

宫妃落水，随行的宫人也不能一点事也不做，所以等荀白玙走到清池边的时候柳扶风已经被宫人搀扶着上岸了。

粉紫色的罗裳浸了水，妥帖的附在柳扶风身上，将她不盈一握的细腰，起伏饱满的弧度都给暴露出来。

最妙的是被打乱了的秀发沾了水覆在她脸上，清秀的脸庞不施粉黛，微微昂着头水滴自下巴落下，添了几分纯真与诱惑的矛盾感。

一旁的太监眼也不敢抬一下，头低的下巴快要碰见胸口了。

站稳了身后的柳扶风目光落在江霁月身上时瑟缩了一下，然后极快的扫了眼皇上，又偷偷往皇帝身边挪了两步才极小心的舒了口气。

奈何她此时幅度再小，在这湿透的衣服下显得也尤为明显。

妙啊，江霁月在心中为柳扶风的表演狠狠股了股掌，这搁娱乐圈头一年就能冲影后。

柳扶风见了皇帝面上一片喜色，想开口又想起如今这般狼狈模样，她口中嗫嚅：“皇上……”

那欲语还休的模样很是惹人怜惜，偏面前这人不是个怜香惜玉的。

荀白玙一侧身子就避开了她想攥自己衣角的手，然后对着一边的江霁月道：“在水草那头的那两条丹顶红白最好养，什么都吃也最活泼。等会让苏岑给你抓了送到江府去。”

“啊——啊？”江霁月没料到荀白玙开口的第一句话既不是责问她怎么将柳扶风推进池里也不是安慰柳扶风，而是说要送两条丹顶红白到江府去。

她直愣愣点头，又听得荀白玙说到：“你宫里那处荷花池里头都没活物，空荡的很。过几日朕让人给你送些鱼苗过去，你都喜欢些什么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