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病要害的人发现我在装病。”
——“装病露出的破绽被我对头发现了。”
——“儿子好像发现我在装病了。”
——“儿子不仅发现我在装病还想热死我。”
……
“皇上,太医可有说太后娘娘究竟是怎么了?”
江霁月看了一会太后,走上前一步,靠近荀白玙压着声音询问。
荀白玙只觉颈部一阵暖风,酥麻感直冲头颅。
他手指蜷了下,余光见着江霁月疑虑担忧的模样,忍住耳朵泛起的热意与痒意摇了摇头。
“太后娘娘平日有专门的御医为她调理身子,食膳药补样样不落下,而且也重养生,不说中风癫痫,便是受寒积食的情况都很少遇见,如今这病来的蹊跷,昨日太后用的食物也不存在相冲相克。”
胡太医摸着长须对着几人长叹一口气:“老臣实在不知缘由,翻了医书也不曾找到此等奇症。
一群太医摸不着头脑,似江霁月这些宫妃更不可能知晓症结。在皇上抬脚走了后都陆陆续续离开了。
回了邀月宫没多久,碧霄宫和绮霜宫就传了消息,说是廖婉容和柳昭仪自请去了永寿宫侍疾。
“娘娘,就柳昭仪跟廖婉容的性子,整个洛城谁不知道只有别人伺候她们的份,哪还有她们伺候别人的说法。”
墨书撇着嘴很是不屑,又愤愤不平:“她二人惯会做样子,传出去还能博个好名气,偏将娘娘架在火上烤。”
的确如墨书所言,若只廖红叶一人侍疾,那还能说是她孝顺,毕竟太后是她亲姑姑。
但柳扶风与太后没亲没故的,偏横插了一脚,一个平日总被廖家姑侄挤兑的人还愿意在此时放下仇怨照顾太后,真是啥名都有了。
便是旁人知晓她的算计,心知她装模作样又如何?总归在明面上只能赞她孝顺有加心胸大度。
她二人也不是只在火上架了江霁月一个,后宫中但凡有名有姓的到时候都会被拿来与她二人做比较。
见墨书气呼呼的模样,江霁月抿嘴一笑:“有什么好担心的,她要这美名也只能唬唬不知情的人,而且太后也是个心眼小的,原本这称病侍疾的好名声是给廖红叶准备的,如今反而被柳扶风摘了果子,只怕往后还有的闹呢。”
“娘娘,您是说……”墨书眼睛亮了起来,眼巴巴的看着江霁月。
江霁月点点她鼻尖:“你且等着看吧。”
果不出江霁月所料,第二日柳扶风侍奉太后用完汤药没多久,只听得殿内传来阵阵咳嗽声,咳得撕心裂肺,听得人几乎以为太后是要把肺咳出来了。
秋水她们以为是柳扶风不会照顾人,让太后呛去了,便匆忙入了殿。
却见殿内太后嘴角溢了点血,神色萎靡,一个上午好不容易养回些血色的面容又近乎白纸,枕边还有一块褐色的水渍。
她抖着唇,手指着呆立在一旁的柳扶风,张了张嘴,话没说出口人便又晕了过去。
江霁月正靠在贵妃榻上听墨书与涉笔二人说话,就听得小安子步履匆匆的又进了内殿。
“娘娘,永寿宫传了消息,说是太后娘娘又出事儿了。”
永寿宫人又聚了一堂,来前宫妃们都打听了太后出了何事,眼下宫妃面上除了幸灾乐祸还带了些兴奋。
柳扶风和太后手段都不少,太后嘴损又爱仗着长辈身份磋磨人,新入宫的这些宫妃兴许还没受过这折磨,但来请安的时候肯定被太后挑过刺。
至于那些老人哪个没在她手上吃过挂落?
柳扶风小心思多,虽说进了宫后能指使的人少了些使不出手段儿,但她行事不收敛也得罪了好些人。
更别说入宫前她做过那些事的对象还有好些是如今妃子的闺中密友。
这二人不论倒霉的是哪个都让人开心,指不定这回两个一块倒了台,那可真是好事成双。
“太后此次的药苦甚,昨日晚间秋水嬷嬷亲自来了太医院,说是娘娘喝不下那药味,今日这贴药老臣便往里添了些甘草。”
甘草,味甘,性平。主五脏六腑寒热邪气,坚筋骨长肌肉,倍力金创尰,解毒。食之能安定情绪,促进睡眠,长服经身延年,也可用来中和苦味。
胡御医开的药方里并没有与之相冲的药物,所以听的太后说太苦后就爽快的往里加了甘草。
这药用了后太后本来应当是无事的,可眼下却出了这等症状。
早有小太监去了小厨房,未片刻两个小太监手捧着药炉子与一个浅口碗入了殿。
药炉子里是已经被倒干水了煎煮过了的各类药渣,颜色深棕;碗里面是浅浅一层药汁。
几个太医围在一块拿手翻动着仔细看了看,然后对视一眼相继点了点头。
那药渣里头里药材是完全按照药方子来的。
“这药渣中的药材是微臣亲自抓的,与药方里头的并无出入。”杜太医放下手中的药渣对着皇帝回禀。
然后又拿着汤匙舀了一点药汁,锁了眉头仔细尝了尝味道。
片刻后他面色惊疑的望向身边几位太医小声道:“你们尝尝这味道,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大对。”
周边太医不敢怠慢,从一旁取了干净的勺子相继试了一口。
“是不大对,这味道有些奇怪啊。”
“这……”
胡生龄最后放下勺子,他沉吟了数秒,道:“药渣里是无错的,只是这药味里似乎添了什么药材,尝着好似芫花的味道,不知是何人煎的药?”
芫花,味辛,性温,有解毒消肿之用,可治心腹胀满,去水气寒痰,涕唾如胶,通利血脉,治恶疮风痹湿、一切毒风、四肢挛急、不能行步等。
这味药若是平日里用也就罢了,可芫花体虚者不宜食用,也不能与甘草同时食用。
太后两样都占了,因此咽下药未多久便咳出了血。
宫人乌压压跪了一地,各个话不敢多说便连气都不敢喘,具是低头看着地面。
听闻胡太医问话,那看守小厨房的宫人冷汗涔涔,嗫嗫开口:“煎药此事原是奴婢看着的,但昭仪娘娘说侍疾得亲力亲为才能显出诚心,便打发奴婢出了小厨房。”
柳扶风自太后出事后便一直待在永寿宫里头,她早便心神不宁,如今听的宫人的话,后背立时湿了一片。
她本还心存侥幸,希望是太医开错了药方子,可听到现在,哪里还能不知道是有人陷害自己呢?
她又惊又怒,听得宫人与御医的言语白了脸红了眼走出人前:“皇上明鉴,臣妾完全是按照太医给的药材煎的药。”
荀白玙只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苏岑早在入永寿宫有机会前便在宫外守了人,不让殿内的人往外跑出去。
苏岑听太医说道后,又命人在小厨房里仔细搜查了一番。
很快就有宫人呈上了一个放了物的木盘子。
那木盘子里是干棕色的花,包裹在一块深色的微潮布头里,那干棕色花朵虽然上头水分被包裹着的布料吸干,但还是能闻出是带了些药的苦味的。
“奴才在厨房后的桂树下找到一个包裹着药材的布包。”小太监缓步上前,眼尖的太医一眼便认出那便是芫花了。
殿内宫妃聚集在一块,眼下看着柳扶风的眼神都是惧怕,时不时还传出一两声惊呼。
秋水似乎愣住了,她僵直着身子过了好一会“嘭”的一声便跪倒在皇帝面前:“皇上可要为太后娘娘做主啊!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她……”
秋水哽咽着,话说了一半就红了眼眶,跪在皇上面前语气悲切。
“太后娘娘数日前为婉容主子出气曾说了昭仪几句话,此次昭仪娘娘主动要求侍疾,奴婢还说道她心胸大度,想着那些流言兴许都是讹传的,不曾想……不曾想……柳昭仪竟是含恨在心存了这等恶心思!”
“不知柳昭仪对此做何解释?”那木盘子被呈到荀白玙面前来,他伸手拿了一片芫花轻轻碰了碰,感受着上面潮湿的触感,他开口询问。
柳扶风脑中思绪纷飞,她握紧了手,指甲险要划破手心,迎着众人的眼光,她感到屈辱又难堪。
可到底只能低着头,语气凄然的同皇帝道:“臣妾不知这是为何,臣妾不曾做过这等事。望皇上明鉴,还臣妾一个清白。”
廖红叶用帕子擦着太后额间冷汗,正恨得咬牙切齿的当口听得柳扶风仍在矢口否认,帕子一叠放在床枕边连礼仪也顾不上,冷笑一声说道:“昭仪娘娘既然口口声声说自己冤枉,那倒是请昭仪娘娘将您在给姑母熬药时碰上的人都给说出来听听。”
这才是最致命的。
这药方是胡御医亲自开的,药材是杜太医亲手抓的,煎药之前又有太医仔细的再核实了一遍药材,按理是不会出现纰漏的。
可找出来的芫花又确实是被煎熬过的,那问题只会出在煎药这段时间里。
偏巧的是这段时候柳扶风是寸步不离的待在药罐子前头的。
柳扶风垂着眼睫低泣:“可臣妾根本没办法拿到芫花呀。”
太医院里头的一个年轻些的太医神色怪异的看了眼柳扶风,小声回禀:“昨日昭仪娘娘宫中有小太监来太医院取过芫花。”
这才叫做百口莫辩。柳扶风恍然明白那幕后之人是做了万全准备后才揭的桌子。
她抿了下唇,目光在那被太医指出来的小太监上幽幽瞧了眼。
半月前绮霜宫里有个小太监被猫挠了脸,那奴才不敢拿受伤的脸污了她的眼,便自请离了绮霜宫,面前这个小太监补了空缺。
当时送了数十个太监来,各个的身世她都查的清清楚楚。
眼下这个是今年新入得宫,只比秀女入宫早了数日,身世凄惨,说是家中他与幼弟相依为命,幼弟得了场病,没银钱治病,他便将自己卖进了宫。
他人机灵,模样又端正,入宫晚还没被别的宫的人收买,柳扶风这才将人挑进了宫。
谁想到便是这样一个人坐实了柳扶风加害太后之事。
能不声不响指使绮霜宫里的人的左不过那几个。她又仔细想了方才秋水说的话,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秋水那段话要说是为太后讨个公道,倒不如说是在皇帝面前上眼药。
一说柳扶风心眼小,被太后说了几句就心怀怨愤,又暗示她是非不明不知悔改,自己做了错事竟还不听人教诲,还在皇上面前将往日做过的那些龌龊事不经意间给提了一遍。
柳扶风心头冷笑一声,她本就觉得太后这病来的蹊跷,这宫里头好吃好喝的被人伺候着,每日都是山珍海味、馔玉炊珠。
入口的东西又有人仔细照看着,哪有那么容易得奇症。
她目光狠狠的盯着那小太监看了眼,恨不得上前去撕烂了那太监的脸。
收回目光后她垂首跪了下来:“皇上,臣妾是被冤枉的!臣妾并不曾让宫人去取过芫花,是有人陷害臣妾!”
只要她咬定自己是冤枉的,那皇上虽然不满但总要给自己父亲留些颜面,不会将自己处理狠了的。
更何况皇上也未必会相信小秋水她们的说辞,指不定还会命人仔细再查一遍,说不定就能为她脱罪了。
左不过是吃些苦头落个面子毁些名声,总归还有翻盘的机会。
柳扶风这样劝慰着自己,耳边却突然传来响动。
只听见一声沉闷哼声后,被太医指认出来的小太监跪倒在地。
他额头砰砰撞着地面,口中直道:“皇上明鉴,那芫花是奴才放的,同昭仪娘娘没有关系。”
他话语说的飞快,声音却是发着抖的:“因为几日前永寿宫里的,宫里的姑姑笑话奴才,奴才怀恨在心,这才……皇上明鉴皇上明鉴。”
说完话后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只见那小太监爬起身,在众人惊骇目光中一头撞向了柱子。
宫妃何曾见过这等场面,都被吓得尖叫了起来,满殿只听得冲破耳膜的尖叫声。
离得最近的傅贵嫔声音最为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