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的灯齐刷刷的亮了起来，一下就显得门廊挂着的宫灯色彩暗淡。

王绪和店员在打扫过后都已经下班了。偌大的店里，显得格外空荡。这不是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了，但总比过去要好很多。陈明羽这样安慰自己。

她走前没有刻意把豆包关在三楼，于是听见声音的黑猫骂骂咧咧的从楼上跑下来迎接自己的铲屎官。

“给我带吃的没有！”它好像在这么说。

陈明羽这才想起来，晚上还没有喂猫。于是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等到豆包一脸嫌弃的吃上了猫粮，陈明羽才猛然想起自己计划要做什么。

原本到了八月，雪梨才是正经的时令水果，但农业技术日新月异的现在，在春天想吃口雪梨也并非难事。

因为职业原因，陈明羽对饮食的要求总是要高于别人，所以这兜子雪梨，其实是王绪嘴馋自己买的。

她掂了掂比她手掌还要大的梨子，心里有些哀愁，她一个人吃不完呀。

哀愁归哀愁，她还是毫不客气的选了那个她看着最顺眼的，没有磕碰划痕，也没有太多的黑斑。

陈明羽站在桌案边上，从存储用的罐子里掏出了几粒白色的川贝，然后丢进石臼里舂碎。梨子嫩黄的表皮顺着刀的动作一圈一圈剥落，在桌案上盘踞起来。她利落的把梨核掏空，然后把冰糖，川贝和梨子一股脑丢进了一个白色的瓷碗里。

冰糖雪梨讲究隔水炖，只是她今天也想不那么刻板。烹饪用的红酒被大方的灌进炖锅，包裹住了瓷碗的外壁。而锅底蓝色的小火苗，也慢慢悠悠地给炖锅加温。

又下雨了啊。

她抬起头，窗外早已是一片漆黑。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夹杂着风声，颇能唬人。她开了空调，呼呼的暖风很快就将餐厅里的冷意吹散。她脱下大衣，从小柜子里拽了块羊绒的大围巾裹在身上。陈明羽的身体不算很好，其实还是有些畏寒的。

“你好。打扰一下。”

听到这声音，顿觉耳熟。陈明羽抬起头，发现声音的来源正是站在门口地毯上的男生——视线里的人又瘦又高，戴着副黑框的眼镜和同色的鸭舌帽，身上套着近两年突然开始流行的破洞牛仔裤。他敞着怀，黑色T恤的领口湿淋淋的贴在身上，一只手藏在宽松的黑色外套里，鼓鼓囊囊的。

因为外面雨下的大，衣角和帽檐都正往下滴水。见房间里只有陈明羽一个人，显得有些局促。

陈明羽认出了他来，这人正是和姜老师同台演出的后生，也是在卫生间扶了她一把的好心人。只是相比之前风光霁月的模样，现在的他……可真是形容狼狈。

“快进来快进来。怎么没带伞？”她下意识的站起身。但反应过来之后，她便开始在意起男生怀里的不明物体。

他山的营业时间早已过去，而陈明羽又是独居。一个陌生男人的造访引起警惕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

她从柜子里翻出几块深黄色的布，快步走到男生身边，递了过去。而男生也把怀里的东西递到了陈明羽的眼前——一个白色绣着云纹的口金包。

“你把包挂在卫生间的挂钩上没拿走，服务员捡到的，老师就让我送来了。”他拽过一脸迷茫的陈明羽的手，然后把包挂了上去。

尽管淋了雨，他的手也还是温热的。

“到底淋雨的是你还是我，怎么这么凉？”他也有些惊讶。

“谢……谢谢。”陈明羽这才想起自己究竟忘记了什么事儿，一抹红色迅速从脖子根窜到了脑门上。

“客气什么。”他接过陈明羽手里的布，弯着腰一点点的吸外衣上的水。

可不就该客气，陈明羽腹诽道。

陈明羽打开包，手机上已经积累了好几条消息，是梅雅南报平安的消息。还有王绪下班前发的。她抬起头，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以至于陈明羽甚至不考虑提出借伞。

“到里面坐坐吧。这雨一时半刻停不了。”她提议道：“您怎么称呼？”

男生猛地抬起头，直直地注视起陈明羽的眼睛。里面的不可思议让她几乎不敢移开目光。

陈明羽怔怔地，过了好半天才想起问怎么了。只是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他已经收敛了视线:“庄楷。“

因为距离骤然缩近，一股淡淡的香味轻轻地挑起了陈明羽的嗅觉。她的思维又一次开始游离。

那股不属于他山的味道格外让陈明羽在意。她说不清那是什么味道，但她想起蒙蒙的雨，想起春天的风，想起了潺潺的溪。像是雨后缭绕着雾气的丛林和润湿的草地，有一点木质的清苦，有一点水果的清甜，这两种味道糅杂在一起干净又清爽，奇妙的合了陈明羽的口味。

“你坐吧…”不过三个字，陈明羽说得也有些磕磕绊绊。虽然男生没有解释他的反常，但陈明羽自己也已经意识到自己过去可能是认识他的。只是关于过去的所有记忆，她几乎都没什么发言权。时间线都已经记得稀碎，何况是那些生活里的细节，遇到的人，发生的事。

豆包坐在两个人不远处，一丝不苟的整理自己乌黑油亮的皮毛。

陈明羽猛然想起自己还墩在火上的铸铁锅，噔噔噔就往厨房的位置蹿。

越靠近厨房，一种混合着果香的红酒味儿就越发浓郁，在掀开锅盖的一瞬间尤为甚者。

打开炖盅，川贝和冰糖都已经融化成了汁水梨原本晶莹剔透的玉色在红酒和火力的熏染下变成暗红，原本梨核的位置，这会儿便积了一汪稠稠的羹。

原本应该坐在客席的男生，在厨房围栏的边上站定，沉默的看着陈明羽忙碌。

她看了看手里唯一的炖盅，和眼前的男生，最终选择了放弃：“请你吃冰糖雪梨吧，对嗓子好。你是唱大鼓的，嗓子要保护好。”

进屋时男生咳的几声正是她选择放弃的主要原因。

在陈明羽背井离乡的第一年年底，她发现自己的生活里，似乎填充了越来越多与过去相关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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