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得了惠后认可让他志得意满起来,左青炀近来愈发胆大,竟然大白天直接摸来了长秋宫里。
今日段承瑞不在宫中。齐国使团在万寿节上未曾见到他们三殿下的身影,吵闹着非要见上段承瑞一面,以确认他是否完好安全。
萧衾没给他好脸色,神情不悦道:“青天白日,你也敢到这里来?”
“我有什么不敢的?”左青炀不以为意,上前一把抱住她:“殿下,我想你想得厉害……你呢?有没有想过我?”
萧衾本想叫他快滚,不知突然想到什么,转而不轻不重地掐了他一下,随口敷衍道:“想你做什么?不够让人心烦的。”
似嗔似怨,几分骄矜。小动作里的亲昵让人忍不住心旌摇动,比说假话哄他要好上一万倍不止。左青炀看上去颇为凶狠的面容瞬间柔和了下来,沾沾自喜道:“殿下你就嘴硬吧……其实心里还是有我的是不是?”
萧衾还未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应付他,突然殿门处传来一声什么动静,她柳眉蹙起,立刻低声对左青炀说道:“快去找个地方躲起来!”
左青炀面色微变,眸色阴沉,但还是依言闪身站到了帘帐后面。
殿门外的是个小太监,他原想直接踢开门进去的,却又思及到如今齐国的态度,担心万一那质子以后飞黄腾达了会算后帐,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了门外。
萧衾迟迟不见人推门,才意识到可能并非是段承瑞回来。她刚想走过去看一眼,没走两步就听见外面的人开口传道:“皇上正与齐国使团商议事宜,三殿下也一同在场,一时半会儿怕回不来,所以叫小的来给您传个话。”
“我知道了,辛苦公公。”萧衾隔门说道。
“那小的就先告退了。”殿门外传来脚步远去的声音,不一会儿,就又恢复了原来的安静。
萧衾刚一回头,就看见身后阴沉着面色的年轻男人,她听见他问道:“刚才你以为是段承瑞回来?你怕他看见我在这里,所以才叫我躲起来是吗?”
萧衾被他言中,却面不改色地说道:“你觉得是就是吧。”
这话,就好像他左青炀在无理取闹一样。
左青炀激动地勒住她的腰,半点不轻柔地狠狠舔咬上她的唇,明明不久之前还是温柔虔诚的表象,不过转眼就变成面目可憎的模样。
亲吻的间隙,他口中低低呢喃,带着痛恨的意味:“殿下,你怎么是这样薄情寡义一个人,没有半点心肝……我真是不知道自己到底爱你哪一点!”
萧衾只是在他的亲吻中冷漠地闭上了眼:“那就不要再接近我了。”
左青炀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对一个人越好,她越不在乎自己呢?
难道是因为,她是自己珍惜的人,而她的在乎,也都给了她珍惜的人?
不是这样的。
左青炀很快又否定了自己。
一定不是这样……究根结底,大概只是因为萧衾骨子里就流着皇室天生凉薄的血液,根本不会爱人。
没关系,那么他来教她就好了。
*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而风声处处都是。
左青炀和萧衾走得那样近,又加上两人不再刻意地去遮掩,这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陈文熙陈皇后的耳朵里。
她叫了两个婢子将萧衾扭送到自己的宫里,迫使她跪在铺着精美长毯的阶下,自己则端坐在软垫铺就的紫檀木椅中。
“你可知道本宫为何唤你来此?”满头珠翠的女人眼神并未放在萧衾身上,而是细细看着自己涂着蔻丹的指甲,闲闲开口。
“但请娘娘指教。”萧衾低眉垂目,一派恭顺姿态。
哗啦。
一盏冒着热气的茶杯突然摔在萧衾面前四分五裂,里面洒落的热水甚至溅湿了她一小块裙裳下摆。
陈文熙轻慢地看着阶下少女,痛斥出声:“你身为皇室公主,本应恪守闺训,秉持礼法,怎敢自甘低贱,私通外男?!”
萧衾仍是垂着头:“我听不懂娘娘在说什么。”
陈文熙面上怒气顿显,霍然起身,提裙款款走到她面前两步之遥的地方,微抬下颌,问道:“听不懂?是本宫说的不够清楚还是你脑子不够清醒?”
她悠悠转过身去,背对着众人,吩咐萧衾左右两侧的婢子:“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公主既然说她听不懂也不知道上手帮一帮?”
“是,娘娘。”婢子们听出了陈皇后话中之意,立刻狠狠扳过萧衾的肩膀,用力一掌抡了出去,清脆的耳光声重重回想在偌大的宫殿里。
萧衾闭了闭眼睛,过后她偏着头缓了半天神,耳侧仍是嗡嗡作响。
她掩去眼里的深重暗色,眼角溢出一串泪来,缓缓顺着红肿起来的脸颊往下流,边伸手虚虚捂上被掌掴的那半边脸,边哑声低低道:“娘娘,我知错了,不该同外男接触。可我是真的心悦左将军……求娘娘开恩成全……”
陈文熙年近三十却不失美貌的面上厉色尖锐,言语不屑地奚落道:“是这样啊……可左小将军年轻有为,京中贵女无不倾慕,你又凭什么呢?就凭你皇室私生女的身份,还是你宫奴侍女的地位?”
长凌公主之母那是正儿八经的梁国公主,也曾是大楚皇帝明媒正娶的国后,舅舅亦是庆国一代明君,萧衾的血统之尊贵天下少有,举世无他。
颠倒黑白多年,谎话成真,连自己都信了。
“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分轻重,就敢恬不知耻地往男人身上靠?你以为攀上左家,就能飞上枝头做凤凰吗?”
陈文熙重新坐回柔软的紫檀木椅里,不紧不慢地问出最后一句:“你配吗?”
萧衾垂眸静静听着,素白的脸上面无表情,实则心里只觉得颇为可笑。这陈文熙,除了蠢点还自作聪明之外,倒是很会一本正经讲笑话。
但她只有看起来比陈文熙更蠢,才能让这个又蠢又坏的女人继续保持她天真的美梦,于是她低声开口问道:“娘娘不也曾是侍女上位吗?纵使配不得,我也想为自己争上一争,又何错之有呢?”
做过惠后身边的侍女,是陈文熙不能提的死穴。果不其然,萧衾话一出口,她就勃然变色,胸口上下起伏地指着仍跪在阶下的萧衾,花容生怒道:“拉下去……给我拉下去!让公主好好长长记性,看她往后还敢不敢再勾引男人!”
萧衾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然后就被两个身强体壮的婢子按着肩带了下去。当伏在长板上受下狠狠一杖时,又一杖时,她额间冷汗淋淋地咽下喉间痛呼,心想,左青炀比她预想得也慢了太多。
直至萧衾昏昏沉沉快要晕过去,才听见一阵混乱,然后是暴戾的一声怒喝:“狗奴才,不想人头落地就麻利地给我滚!”
紧接着她就被一双止不住发颤的手抱进了怀里,上方传来男人的声音里像是含着沙子一样,仿佛下一刻就要没出息地痛哭出声:“殿下,殿下你可别吓我……”
萧衾苍白着脸动了动唇:“你别……抱那么紧。”
“殿下……我弄疼你了?”左青炀被她说得几乎手忙脚乱,心神俱乱不知如何是好。
听到萧衾被拖进陈文熙宫里时,他异常冷静地揣着免死金券提刀上马,这会儿真见着了遍体伤痕的萧衾,他却突然六神无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