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51章,九重春(十三)(1 / 1)世有沉书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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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似血红月渐渐消退,天光已经大亮,萧衾一步步走上城墙,站定在上面俯瞰宫中内外。

她脸上并没有功成的欢喜,也没有仇了的解脱,只是一片冰冷的空茫。

人生唯一能欲知的,就是世事难料。思及当初,她想要的明明是惠后平安,母女团聚,谁人能想到会有今日?

不过是彻底的绝望,为她磨砺出了最锐不可当的勇气。

但是如今。

萧衾闭了闭眼睛,一切才刚刚开始,她却觉得已经走到了尽头。

人活着总要有个盼头。

惠后还在世时,她的盼头就是有朝一日能携她离开紫金之城。惠后走了之后,萧衾的盼头便成了静候佳机,替她了结前尘仇怨,好教她轮回路上能踏踏实实地走。

尘埃落定。

如今……又要拿什么盼头,才能用以维系余生呢?

*

皇帝萧鼎伤得太重,没有救回来,陈文熙身无长物,被驱逐出宫,萧绸则囚禁宫中,一举一动都受到监控。

唯存的最正统皇室血脉萧衾,在浴血而归后,顺理成章登基为帝。

江山的动荡,唯有紫金之城感受最深。至于在普通百姓那里,不过是上头又换了个掌权者罢了。

更何况,上一任皇帝和陈后也算死有余辜,罪有应得。

遥想那惠后是何等优雅高贵、贤明睿智,当年曾在楚国陷入战乱、皇帝御驾亲征时,凭着足智多谋安定后方、鼓舞士气,为战乱胜利立下过汗马功劳,深受百姓拥戴,堪称当世贤后。

可惜皇帝萧鼎狼心狗肺,让宝玉落灰,明珠蒙尘,厌弃了惠后,由她自生自灭还不够,甚至连她病得最重时也不曾让她见一面自己的公主,只是为了逼她自行退位让贤。

而那个后来居上的陈皇后民望远不如贤后,百姓无不认为她善妒、狠毒,以卑劣手段赶走并害死了令人尊敬的惠后。后又过度干政,致使朝野鸡犬不宁。

无非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罢了。

萧绸被幽禁在了瑶华宫中,昔日华美宫殿,如今终成牢笼。

小丫头看见她,还是叫她姐姐,也不知真心或是假意。

但无论哪种都没关系,萧衾左右不过只是来见这个妹妹最后一面。

萧绸坐着她站着,像无数个曾经一样,萧绸仰头看着这个姐姐。仔细回想起来,似乎萧衾在她面前从无卑贱,哪怕过往明明是婢子的身份,却也总是看起来高不可攀。

忆起过往,萧衾第一次来她身边做侍女的那个眼神,就好像在说——我永远都是堂堂正正的尊贵血脉,你才是出自侍女的低贱血统,这一点,你要永远记在心里。

“你母亲是侍女上位,所以赶走了惠后鸠占鹊巢还不够,又妄图把我也变成侍女。”此时说起这些,萧衾语气已经颇为平淡,她说:“当年变故之时,我比你现在还要小上两岁,也像你一样,全然无能为力。”

“从云端跌落凡尘的滋味,如今你也算原滋原味尝了一遍。萧绸,想必我当年的感受,你此时最能明白。因果轮回,皆是报应,无人能逃。”

萧绸目光悲伤又怨恨,故作天真地问她:“姐姐,你就不怕将来报应也轮到自己身上吗?”

萧衾微微一笑:“我等你来。”

萧衾隐居藏山寺的那段时间,陈文熙也曾试图与她讲和。因为她知道萧衾一定为惠后的死耿耿于怀,而左青炀对她的喜欢有目共睹,陈文熙不想得罪左青炀,从此失去一大助力。

但过往无尽黑暗之中,复仇的种子早已在萧衾心里深埋。她像在酿一坛陈年的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耐心守候,只待时机到来,一招制敌。

怎会半途而废。

萧衾自问是狠起来自己都能伤害的人,报应而已,要来便来。

*

史书记载,二月初九夜,陈后联合阉党发动政变,镇国长凌萧衾率秘府、执金吾及骁骑将军入宫平叛,帝不幸崩于贼手,今上难辞众愿,于次日登基为帝,改年号康平为嘉正,追封先皇后为仁德恭懿圣安皇太后。

然而后人却还是能从野史中窥得当年的几分真相——二月初九夜,镇国长凌公主在秘府、骁骑将军左青炀及执金吾严振拥护下发动宫变,弑父杀君,驱除陈后,囚禁次公主萧绸,铁血上位,翌日登基为帝,改年号康平为嘉正。

但无论如何,这一年,都是为嘉正元年。

一个新的王朝由此诞生,一个新的时代也随之慢慢来临。

*

萧衾登基以后,尊号为神武宣惠女帝,简称宣惠帝,帝寝择明光宫居之。

至于各人论功行赏,左青炀承封天下兵马大将军,赐掌管兵符。执金吾严振则擢升卫将军,总领南军、北军,谏议大夫宗昭则加封紫金光禄大夫。

摧毁一样东西后,若是不予重建,一切等同于零。故此萧衾即便心身倦怠,还是迅速以铁血手腕,肃清朝野,铲除异己。

撤销宰相之职,权分三下——尚书省、中书省和门下省,分别由尚书令、中书令和侍中掌管。

而后又废除旧制,推行新政,减轻赋税,扶持工商,一时朝野内外,欣欣向荣。

这时离宣惠帝登基之初,已经过去将近半年。

*

明光宫外。

“陛下还在殿内休息,大将军不妨在这里稍等片刻。”初时从龙有功,被破格封为郎中令的渊虹稳稳挡在面色不虞的俊朗男人身前,不卑不亢说道。

“陛下明明许了我出入随意……况且,以往怎么不见有这种规矩?”左青炀额角上不知怎么添了道疤痕,衬得本就张扬的眉眼更为锋锐,神色又颇为阴沉,乍看上去唬人得很。

渊虹却深知这大将军实在是只纸老虎,因为并无半分惧色,仍是那套说辞,末了还加了一句:“还请将军体谅小人,我身为郎中令,掌管宫殿警卫,只听命于陛下,不敢有违圣意。”

左青炀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大刀阔斧在玉阶前坐了下来。不就是等着吗?他等了萧衾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了,还会差这一星半点的功夫?

可任谁见了他现在这副牙关死咬,拳头紧攥的模样,都不会认为他是等得平心静气。

两个月前左青炀被派去巡疆,整整两个月没见到他的殿下一面,他对人日思夜想得都快要疯魔了,一完事便马不停蹄往回赶,结果居然一回来就被挡在了门外。

左青炀手指攥得咔咔作响,忍不住胡思乱想地猜疑道:难道还有什么人钻得空子勾住了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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