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川。”陆远踢开木板门,整个人气势铺开,说是黑老大也有人信。
正捞着酒葫芦醉生梦死的中年男人动都没动,脚上挂着一双破烂草鞋,躺在摇椅上晕晕乎乎。
陆远上前一把夺过葫芦,噔地甩在一边。
“起来。”他愠怒,火气全压在黑眸里。
躺椅上的人闭眼呼呼大睡。
陆远一脚狠踹在椅背上,差点把人给弹飞出去。
王平川晃荡几下才稳住身形,浮肿的双眼睁开一条缝,看一眼陆远,双手四下摸找酒葫芦。
“难得见你一次。”王平川没摸到葫芦,又从旁边桌上拿起一盏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
陆远把酒壶拍开,瓷壶落地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王平川浑身一个激灵,酒顿时醒了大半,袖子抹去嘴角的酒渍,摇摇晃晃站起来。
陆远冷悌着他,满目森然:“酒醒了?”
几年了都走不出来,没日没夜的以酒消愁,当初还算英气的一张脸硬是被蹉跎成横肉肿眼,何苦呢。
王平川双手扶着桌子站稳,说话很是含糊。
“怎么,怎么你来找我了?”
陆远是什么人?陆家小少爷,大忙人,什么时间见过他到这旧屋破瓦的地方来。
“稀,嗝,稀客啊。”王平川单手撑住,一只手在面前比了个三,边打酒嗝边回忆道。
“三年了,嗝,整整三年,你,嗝,什么时候来找过我?”他身体左摇右晃,一开口就是好大一股酒气。
扑面而来的味道差点没让陆远夺门而出,脚尖死死顶住鞋子,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就连呼吸都不知道放轻了多少倍。
“你知道树神吗?”
王平川跟着念了一句:“树神?什么树神?”
陆远的希望登时少了一半:“那紫溪和白山呢?”
“紫溪白山?”
王平川本来瞌睡虫都冒出头了,身子一歪想躺下好好睡上一觉,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最后反应过来。
他一嗓子吼出来:“树神!你说的是树神吗!”
“嗯。”
“你知道他在哪里?”王平川的眯眯眼紧张的直盯住陆远。
陆远摇头:“我不知道......”
王平川满心的失望,眼神黯淡下来。
陆远接着说:“但是有人知道。”
王平川大步跨来,膝盖一软差点歪倒在地,他撑着一个小马扎站起来。双手紧紧握住陆远的手臂,力气大得把陆远的衣服都捏坏了。
“是谁?谁?你告诉我!”
自从袁清清去世,他遍寻树神而无果,但凡有一点树神的消息,不远万里也要过去一辩真假。
树神是半隐世家林家的祖先,相传它是千年树妖化身,收齐三千精粹之后一举成神。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带着当时还是个小喽啰的林家也摇身一变,成为一众名门望族的其中翘楚。
林家底蕴不行,但是后台够硬,靠着树神这棵大树,硬是数次急流抽身,暗中修身养性。
不过后来出现一种怪病,林家的人尽数死去,只剩下嫁给龙家的外嫁女活了下来,树神也跟着她到了龙家。
几年之后,外嫁女也开始出现病症,为了解开林家人灭绝的真相,她开始跟着树神查探因果。
这人便是紫溪。
因为怕惹祸上身,龙家把紫溪扫地出门。
紫溪便一直在外流浪,直到四十她才生下一个女儿,女儿后来又嫁入南家,成为南家当家主母。
也就是南先生的奶奶。
南先生的奶奶生了一儿一女,女儿嫁进龙家,按照现在的辈分来看,她是龙家老太太。
龙家老太爷和老太太已经殡天。
***
王平川心擂如鼓,希望能从陆远这里听到树神的消息。
树神本事通天,颠倒阴阳生死不过举手之间,若是真的寻到它,清清岂不是就能死而复生!
陆远很平静地注视他的双眼,谁先急谁就落了下乘:“想知道是谁?”
王平川疯狂点头,头脑热得不能保持理智。
“那你得先把她救回来。”
王平川一愣,怔怔问道:“谁?”
***
陆远捧着一天蓝色的瓷瓶匆匆赶来。
“南先生。”他把瓷瓶递过去。
南先生注意力全放在瓷瓶上,万分小心地接过来,捧着瓷瓶像是端着皇帝的龙袍一样。
他把瓶子放到红椅上。
陆远见他神色放松,问他:“孟梦呢?”
南先生抬头,孟梦?她不见了,但是能这么和陆远说吗?肯定不能。
“你也知道她异于常人,就连这恢复也和普通人不一样。”
南先生余光瞥他一眼,也不知道他信了几分。
陆远转身一路走出店门,打开车门让酒鬼下来。
王平川双手扒住座椅,说什么也不下车,老头子的地方,他死都不会去。
陆远脸色很是难看,一眼就能看出他心烦意燥,问王平川:“你下不下?”
王平川小眼睛里面都是惊惧,浑身上下都写着反抗:“我不下。”
“嘭!”
车门被用力地甩上,车身都晃荡了几下。
陆远拿出钥匙把车锁上,也不管里面还坐着一个人,三步并作两步,直接消失在王平川视野里。
王平川这才慌了,使劲捶着车窗:“陆远!我下,你开门,我现在就下!”
陆小少爷认真了。
南先生远远看见陆远又折回来,急得直跺脚,还没想出招来应付这阎罗王。
等陆远走近了,他双手互揣进衣袖里,又端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虚靠在墙面半眯着眼。
陆远就站在他对面,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恨不得把他戳出几个洞来。
南先生半掩在长褂下的双腿正细微的哆嗦,后背冷汗直冒。
这阎王!真、真是要人命了。
半个小时之后。
“她人呢?”
“还、还没到时候。”
“我看你是活到时候了。”
陆远把瓷瓶拿起,满腔怒气就差一零碎的火星子就能点爆。
“王平川在外面,你看看是要一命换一命还是两个一起死。”
南先生心里咯噔一下,没想过陆远会去找王平川,还把他绑来了。
“这件事情和他没关系。”
陆远冷笑:“恐怕这由不得你。”
南先生挣扎几许,担忧转为愧疚,继而是忿怒,呛声道:“你当我愿意藏着她?要不是你我有旧,你求我我也不管!”
“别啰嗦,把人交出来。”
南先生怄得半死,知道陆远是铁了心要护着孟梦,很是不情愿地走到布帘后面,从一个暗格子里取出一巴掌大的黑木盒子。
陆远从他身后直接夺过去,把南先生吓得够呛,恶声道:“你跟着我进来做麽子!都说了给你,我还会骗你不成?”
陆远把盒子护在怀里,头也不回地出去。
“你难道忘了袁清清?”就是因为南先生的擅作主张和言而无信,一个鲜活的生命瞬间陨落。
袁清清三个字,震碎了南先生好不容易建好的防线,刹那间崩堤发洪。
“我、我是为了你们。”一命换命,是袁清清自己决定的,他只是,顺应天命罢了。
王平川脸色泛青,车子被封闭氧气越来越少,他常年喝酒早坏了身体,有一点不舒服就会放大几倍。
好不容易瞧见南店走出人来,顾不得陆远是不是还在气头上,他抬起手有气无力地拍着车窗,嘴唇乌紫。
陆远按下解锁键,上车,打火,启动,一气呵成。
“陆远,这是,去哪?”王平川上气不接下气。
“刺啦!”
陆远猛地停车,解开中控,谴他:“下车。”
前面一直嚷嚷着要下车的王平川:不下。
几秒钟之后,他站在路边吹冷风,深吸一口又沁又凉,突然气没接上,哐哐咳嗽起来。
“果然是陆小少爷,浑身都是尖刺。”王平川穿的薄,脚上还是一双破草鞋,凉意从脚底下顺着脊背往上爬,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
盒子里装着孟梦,她还是和刚见面的时候一样,小小的个子,样貌精致。
唯一的不同,当初的小怪物是活着的,而现在,却如同死了。
陆远把盒子敞开放在手心,黑眸后面藏着的是不能见光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