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器落在青石板桌案上的声音顿时响彻了整个屋子，何姨娘的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频率抖了抖。

司明棠眼中顿时露出了心疼，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司丞相手中的供词接下，司明棠难掩心疼地开口，“父亲，地上阴冷，您先让姨娘起身吧。”

司明棠刚刚才哭过一场，现在眼睛还是红红的，声音更是闷沉无比。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所祈求，眼前这个女子更是自己心疼了多年的，司丞相到现在，一半理智地认为何姨娘的确不是他想象中那样，另一半却是在心中不断劝说，素素一定是被人陷害了。

两边不同的想法在司丞相的脑海中拉锯着，最后被一道清亮的女声打断。

“父亲，何姨娘这些年来一直身子虚弱，就是平常连请安这些功夫母亲都是给何姨娘免了的，您让何姨娘这样久久跪着，她怎么能够承受得住！”

司妗姝的声音里面难掩焦急，根本就没有等待司丞相说话，司妗姝就已经动手将何姨娘搀扶起来了。

司妗姝刚刚那一番话说得极快，何姨娘短短的一刻钟里面已经经受了好几次冲击，神经早就已经崩成了一条直线，所以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何姨娘就已经感觉到手臂上传来了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

下一刻，何姨娘就已经被迷迷糊糊地搀扶起来了。

司明棠也是后知后觉想起了司妗姝说了什么，顿时冷了眼睛，“司妗姝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看我姨娘这样你还不满意吗？”

这尖细的声音响起，司妗姝就像是被吓住了一样，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小步，就像是被火烫了一样，司妗姝搀扶着何姨娘手臂的两只手顿时撤开，瞪大眼睛满脸的惊慌失措。

司妗姝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怯懦无比，“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吗？”

司妗姝话落的一瞬间，空气就彻底凝结了。

这个“又”字，就十分灵性，让人忍不住开始想象，司妗姝在过去的日子里面，是不是也曾经被人这样指责。

何姨娘的手指都颤抖起来，余光看见司丞相似乎是张开了嘴要开口的瞬间，何姨娘面上的表情都扭曲了一瞬，连忙抢先一步开口，“二小姐，跪下！”

何姨娘直接往后退了一步，确保司妗姝再也没办法触碰到她之后，何姨娘“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这沉闷的声音响起，就是司妗姝都愣了愣，更别说司明棠了。

刚刚还满脸怒火的司明棠瞬间就惨白了一张小脸，司明棠攥紧了手中的供词就要往何姨娘的方向跑去，嘴边更是在大喊，“姨娘！您这是做什么！”

见此，司妗姝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可惜了司明棠这满心的爱护之情，司明棠心疼何姨娘，何姨娘却不一定见得心疼司明棠。

司妗姝几乎是将何姨娘的心思拿捏得妥妥的，所以看见何姨娘毫不犹豫往司明棠脸上呼巴掌的时候，司妗姝几乎没有一点诧异。

“啪——”

这道清脆的声响将所有声音都掩盖了下去，狭小的屋子里面只能听见何姨娘充满怒气的斥责，“二小姐！姨娘都已经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大小姐是你的长姐，是嫡女，你应该尊重大小姐！”

司明棠眼中的怒气在何姨娘的训斥声中一点点消散。

司妗姝看了一眼司明棠捂着脸面色恍然的模样，只觉得心中讽刺。

还真的是恶人只有恶人磨，司明棠这样嚣张跋扈的性子，若是换了其他人，恐怕要被折腾得够呛。

别说其他人了，就是司妗姝都被司明棠的性子折腾到不胜其烦，就算是司妗姝每一次都给了司明棠教训，但是司明棠就像是一个打不死的小强一样，下一次依旧又会开始折腾。

但是，很显然，何姨娘是有那个本事让司明棠闭嘴的。

就像是现在，司明棠面上就算是再委屈，也还是闭上了嘴。

司妗姝嘴角一弯，走向何姨娘的时候已经是面带担忧，“姨娘，既然是姝儿刚刚说错了话，您有什么气对着姝儿发就好了，您打二妹妹做什么！”

何姨娘看见司妗姝迈动步子的那一瞬间，就右眼狠狠一跳，听见司妗姝说出来的话，何姨娘心中的怒火更甚了，甚至到了恨不得去把司妗姝那张嘴撕烂的地步。

可是何姨娘知道，要是现在她也对着司妗姝发了火，那不管自己后面安排了什么事情，都已经没有了丝毫用处。

只是何姨娘还没有想出计策，屋中就想起了男子沉稳的声音。

“姝儿！”

这声音响起来的瞬间，司妗姝就已经收敛了面上的表情，俯身行礼，“父亲。”

何姨娘这一次再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了，直接膝行向前，势必要抢在司妗姝前面将话说完。

“丞相，您听素素说！前两年冬天的时候，素素因为熬夜给您熬雪梨水，所以着了风寒，第二次去给夫人请安的时候，夫人心善就免了妾身的请安。”

若是不知道前因后果的，看见何姨娘这样的模样恐怕要以为何姨娘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何姨娘的声音里面是不加掩饰的哭腔，“素素绝对不会因为丞相的宠爱，就去要求什么逾矩的东西！”

何姨娘将头重重地磕在青石板地面上，仅仅只是听那声音，司妗姝就知道磕得沉重无比，想必是额头都已经红肿一片。

但是.......

那又如何呢？

司妗姝嘴角挑起了一抹清浅的笑意，然而抬头看向何姨娘的时候，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了，“所以二妹妹就是因为这个事情才生气吗？是姝儿刚刚说错了，还是娘亲做得不够好。”

司妗姝的话就像是平地一声惊雷在何姨娘的脑海中炸响，何姨娘的脑海中顿时所有东西都消失了，只留下了两个字。

糟糕！

是她太心急了，司妗姝刚刚一直明枪暗箭地在司丞相面前给她上眼药，所以何姨娘刚刚听见司妗姝这话，下意识就认为司妗姝是在讽刺她，用丞相的宠爱作为依仗，强行胁迫聂氏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但是何姨娘一向是个小心谨慎的人，所以何姨娘早在两年前就已经自己给司丞相说过了。

司丞相当年还夸赞过聂氏懂礼数。

可是自己刚刚一时着急，竟然全部忘了。

刚那一番“不会用宠爱要求逾矩的东西”，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