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徐槿容揣着银票,转身就往后跑。
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急过,好似被人抓住了马脚一般,拔腿就溜。
黄晓生看她灵活地往人群里跑,大喊道:“给我把这人抓住!”
赌坊内顿时乱做一团,嘈杂不堪,人与人撞个满怀。
徐槿容身姿娇小,一个大汉想伸出胳膊兜住她,奈何她一低头,抓了个寂寞。
黄晓生气得恼羞成怒,大拍桌子喊道:“你们这些蠢材!一个女子都抓不住,要你们何用!?”
徐槿容跑出门外,新鲜的空气涌入胸口,她立即跃上马,头也不回。
等马儿走了好一截路,直到她发现周围没那么繁华后,才往后看了一眼,果然,身后已经没有跟随自己的人了,徐槿容缓缓舒了口气。
她看着手中的银票,倒是觉得自己也太走运了,只是没有机会再去好好谢谢那年轻小子。
徐槿容找了一家装潢还算不错的酒肆住下,店小二格外热情,看她是个女子,专门还多给她一把锁,等锁上门,她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徐槿容只觉得这几日的奔波自己疲乏不已,她倒在床上稍作休息了一会儿,结果等醒来,竟然是次日了。
徐槿容匆匆忙忙地起床,推开窗户,太阳已经升到头顶,她无语地叹了口气,怪自己怎么这么能睡。
一下楼,店小二正在跟一个喝酒的人攀谈,徐槿容经过时,特地侧耳注意了一番。
只听那喝酒的人感慨道:“是啊,现在幽州那边听说又传出瘟疫了,我看多半是上次留下的祸根,还没除掉呢!”
店小二跟着点头,“那可不,苦了朝廷的军队,在那边岂不是染上一身病。”
喝酒的人接着他的话说道:“所以我这不赶紧回来了嘛!看那架势,恐怕一时间很难消除……”
徐槿容大惊失色,走上前问道:“那边情况是不是很糟?”
两人皆是一愣,喝酒的点点头,“听说都死了不少人了……”
徐槿容的心跳更快了,她只想现在能赶快过去,也顾不了危险安全,她一定要连夜赶到幽州!
语罢,徐槿容慌慌张张地推门出去,惊得那两人还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面面相觑。
一坐上马,女子便使劲地挥了挥马鞭,马儿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奔出去,留下一阵风。
两旁漫步的路人都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望向马背上红衣女子,矫健身姿,甚有侠女姿态。
阳光洒落在她身上,格外耀眼,那背影渐渐变得模糊,隐隐绰绰的。
……
……
几十里的路,她整日整夜地赶,那一晚幸好并州城路还算好走,她一直驾马骑到了凌晨,直至马儿实在是走不动了。
徐槿容跳下来,牵着马儿,心里还有几分对它的愧疚,索性牵它去河边饮了饮水。
可能百日也有路过的人在这里喂马,就留下了一些马粮,否则这个天气,草全部都枯死了。
那马儿也很倔,一吃完喝足,就直接不走了,任徐槿容怎么拽,它都按耐不动,看那神情,还似乎在赌气。
“唉,”徐槿容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马头,“这次也委屈你了,那今晚就将就将就吧。”
说要将就,马儿倒是无事,要将就的人是她。
河边本来就很冷,此刻又出了城,附近没有歇脚的地方,徐槿容只能暂且在室外睡一晚。
这河边潮湿,若是想生火都困难地不行。
徐槿容捡起地上的木棍,搭成了一个小火堆,试了试,结果还是无济于事。
她的手因为长期不沾阳春水,稍微搓了搓,上面全是水泡。
“……”
徐槿容看了眼自己的手,心里突然之间觉得自己怎么这么没用。
她抱紧了胳膊,看了看漫天星辰,估摸着大概是凌晨时分,若是要等醒来,还得等大概两个时辰左右。
她在原地徘徊一圈,走的腿脚乏了,于是只好坐下,靠在树下,全身都缩成一团。
她半梦半醒之间,看到的全是发着碎光的星河,美不胜收,只奈何现下无暇顾及自己,也没有力气欣赏了。
那马儿还挺懂她的心思,看徐槿容冷得发颤,知道走过来挡在她前面,为其遮住一部分风。
就这样,她就在这四处荒凉的地方睡了一宿。
……
次日,徐槿容是被冻醒的,一醒来,手脚冰凉,动都动不了。
她没办法,只能在原地坐了会儿,直到身体恢复一些,才缓缓起身。
没料到身后竟然有一个牵着驴车的老头经过,一看到徐槿容,便上前热情道:“姑娘,你这是一个人?”
徐槿容微微点头,脸上全是疲惫。
老头“哦”了一声,看她这身打扮,莫名想起了自家儿女,甚是心疼。
“大爷,这去往幽州的路大概还有多少?”
老头看向远方,想了想,回答道:“恐怕还有十几里,你沿着这条大路一直向前,等看到有人家户时往右拐,那儿有个小湖,你走到了自然能看到。”
徐槿容笑了笑,答谢:“谢谢您,我知道了。”
不过那老头有些奇怪地看向她,问道:“不过姑娘,现在幽州很多人得病了,你确定还要去么?听说现在进城都很是困难呢!”
徐槿容苦涩地一笑,无可奈何之中透露着心酸,“我弟弟还在那儿,我要去见他。”
一说起弟弟这个称呼,仿佛有些久远了,取而代之的出现在眼前的都是宋成也吊儿郎当的笑容,带着几分痞态。
老头一听,更不好说什么,只好说道:“那姑娘你注意安全啊,你跟你弟弟尽快早些相见。”
徐槿容忽然觉得心生惆怅,心里空落落的,但她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并州天气干燥,头顶是明晃晃的太阳,但是一呼吸空气却感觉凉意阵阵。
徐槿容这才发现自己手上全是被磨破的小水泡。
湿热攻心,导致这水泡一直就没消下去,原本细皮嫩肉的手竟然起了一层薄薄的茧子。
她撕下衣服的一块布巾,简单地把手缠绕一圈,否则自己连鞭子都拿不起来。
漫漫长路,走的着实让人又焦又急,若不是之前在河边喝足了水,可能马儿也早就被这干燥的空气给弄得难以忍耐。
徐槿容根本不敢大口呼吸,一呼吸,鼻子就疼得难受。
她一低头,结果几滴血竟然滴到马背上。
原来是鼻子出血了。
她无奈,只好仰头一会儿,直到血流慢了,才敢稍微低头。
这时,她忽然又惊又喜,看到了方才那老头说的小湖还有人家户。
看来离幽州城不远了!
徐槿容下了马,走到一户人家门前,准备讨水喝。
敲了一阵,也不见有人开门。
她觉得有些奇怪,索性放弃了,等走远后,才看到一个中年妇女探出一个头来看她。
那妇女十分提防,门也只开了一条缝,似乎生怕徐槿容进来一样。
“能借口水喝吗?”徐槿容看着她,问道。
那妇女也不搭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从哪儿来的?”
徐槿容一愣,不过还是回答了她,“我刚从并州这边过来,准备去幽州……”
她话音未落,只见那个妇女利落地“砰”一声关上了门,在屋内骂骂咧咧道:“去幽州?呵呵,也真是不怕得病!”
徐槿容被她这番无礼的态度给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心里只好安慰自己是这个农妇没文化,自己好歹也曾是徐相府的千金小姐,莫不要和这种人计较。
但徐槿容又忽然觉得,难道幽州如今的情况有这般严峻?
这瘟疫可不是什么小事,本来如今能医治瘟疫的药材就少得可怜,更何况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恐怕医术水平也远远低于长安,这样的话不知多少人会死于非命。
她边走边想,好似都没注意到周围的人越来越少了。
因为缺水,她的嘴唇干得裂开,徐槿容正在愁没有干净的水源时,忽然头顶飘来雨丝,这天气变化莫测,让人也始料未及。
徐槿容赶紧拿出之前放在马背上的空瓶子接水。
这雨来得十分急,让人误以为是初夏到了,豆大的雨珠急速降落。
这周围的农户都紧闭大门,也是害怕外面的人来,毕竟瘟疫不是小事。
徐槿容抬头一望,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个破旧的寺庙,于是想也没想就骑马赶过去。
这寺庙门前的草已经齐及膝盖,早把以前的石子小路给遮挡的严严实实。
徐槿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去,还没走到庙门前,竟然感觉小腿处传来一阵疼痛。
她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咬了一口。
徐槿容吃痛地勉强站起来,等完全走过这杂草路,她才靠在门边坐下。
一掀开裤脚,清晰的两道蛇咬过的痕迹出现在眼前。
鲜血顺着纤细的脚踝流下,徐槿容咬牙按住伤口。
她记得阮玲跟她说过,如果是毒蛇咬了,这毒液很快会麻痹双腿,严重的还会残疾。
但若是普通的蛇咬了,就大不了疼个一天两天。
于是她用力掐了自己旁边的肉一下,疼得眼泪都快要出来。
唉,看样子是毒蛇的可能性不大,只是苦了这徐大小姐的身子,跟着自己受了这么多罪。
徐槿容靠在庙门前的柱子旁,看着外面的“来势汹汹”的大雨,她抱紧了膝盖,回想自己的一路来的情景。
自己以前还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少女,即使嫁到了赵家,似乎也从未这么大胆过。
如今倒是什么险恶都经历过了一样,换做以前,这恐怕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身上的红衣沾满了尘土,脸上早已不是以前那般抹着脂膏的精致。
但倾国倾城的容颜岂是这般经不起摧残,就算是狼狈了一些,却也是个美人胚子,只不过最近消瘦得厉害,脸颊没有以前那般饱满。
等鲜血结痂,雨也下的差不多了,来得快去的也快,不多时,天上的太阳又出现了。
徐槿容艰难地起身,等上了马,她只觉得身子十分得沉重,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猜错了,这蛇还是有毒性的。
她眼前的世界都有些许模糊,徐槿容拼命地摇了摇头,才勉强看清楚。
剩下的路已经不多了,甚至她看到了幽州城的大门,高耸的城墙上扬着北齐的锦旗,朱红色十分扎眼。
去往幽州城的人少得可怜,扳着指头都能数清。
而且其中很多人好似还是运货的官兵,徐槿容在其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空气因为下了场瓢泼大雨稍微湿润了不少,徐槿容感觉自己的头昏昏沉沉的,摸了摸竟然烫手得很。
看来应该是在河边那一晚受凉了。
她努力稳住心绪,让自己再坚持一会儿。
可是整个人还是不可控制地打着冷颤,小腹疼得厉害不说,竟还有些想吐,方才被咬的地方时不时还会抓扯住她的神经。
该不会……
徐槿容额角的冷汗流了出来,她忽然有不好的预兆。
难道是月事将近?
身下熟悉的不适让她满面通红,徐槿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呢?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大无语事件!!
她真是恨自己是个女子!
离城门还有一定路程时,这时一个官兵忽然叫住她,大声喊道:“喂,现在没有令牌的不能进城,你一个姑娘家,来这里做什么?”
徐槿容根本没力气回答,看那官兵走近,她担心此人会拦住自己,慌乱之间,使劲儿一挥鞭子,马儿立即冲了出去。
徐槿容整个人倒在马背上,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握着缰绳的手渐渐放松,她只觉得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
身后的官兵的喊声逐渐变小,直到完全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