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
秦陌闲来无事,和几个小丫头围着火炉整理起之前晒得茶。
夏秋两季,她们收获了各种各样的花茶,包括秦陌在大山深处发现的一株极品冻顶乌龙。
这里的人也爱饮茶,不过茶的品种很少,对茶的认知也十分有限。
所以当秦陌看到那株冻顶乌龙的时候,仿佛看到了发家致富的希望。
她在上一世曾远赴台湾的茶园,观摩过整个制茶过程,虽然十分复杂艰辛,她没有把握百分百复制,但做到七八分还是差不多的,其他的就只能以后慢慢摸索改良了。
这株茶树长在一座海拔约一千多米的的野山上。山路崎岖陡峭,山顶云雾缭绕,几乎罕有人至。
秦陌不顾杏花的反对,一个人爬到了山顶,途中被野猪追过,被毒蛇吓过,还差点掉进了悬崖。
脱险后她摸了摸自己一身的冷汗,不禁放声哈哈大笑。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场拟真游戏,反正她此刻在这个时空也了无牵挂,大不了再穿去另外一个时空好了。
这么想着,她对爬山这件事越发的兴趣盎然。
山就在那里,从几千万年前就开始了,不去爬一爬,又怎么知道会遇到什么,有什么样的风景在等着她?
就比如那些白玉猴菇,又比如这株冻顶乌龙,不出门去探索,又怎么会发现?
不过最大最高的那座山她还没有爬上过。
太高了,一眼看不到头。和它相比,秦陌之前爬过的那些只能算小山包,简直不值一提。
这座山名叫轩辕山。
这里的村民把轩辕山当做大地之神来膜拜。
传说山的那边就是万丈火海,是蚩尤战死前的怨气聚集而成,轩辕帝不忍看黎民百姓身受烈火之苦,在冬至这一天化身为山,替他们挡住了这场劫难。
所以百姓就以轩辕帝为名,称这座山为轩辕山。每年冬至,这里都会举行巨大的祭祀仪式,来纪念轩辕帝,称为有熊节。其热闹程度不亚于过年。
不过传说归传说,山的那边到底是什么却没人说得清。因为太高了,从半山腰开始就已是白雪皑皑,除非是现代装备齐全、经验丰富的登山运动员,大概还可以一试。
赤手空拳去爬这座山?秦陌倒是想,可也不能真得去送死。
秦陌山上山下来回地跑,冒了很多风险,反复尝试,最后只制成了十斤茶。这茶她不放心假他人之手,毕竟得来不易,怕贱卖了。
于是她化名李微,女扮男装来到了当地最大的茶楼——仙客来。没错,就是那种过年时大家都喜欢买了放在家里的花。秦陌乍看到茶楼的名字,差点笑出声来。
她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了茶楼,找到一张空桌坐下,对着店小二喊道:“把你们这最贵的茶给爷上一壶。”
店小二一见来了贵客,不敢怠慢,连忙上茶。
秦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在舌尖绕了一圈她就连忙吐了出来,皱着眉头质问店小二:“不是说要你们店最贵的茶么?这就是最贵的?你是不是打量着爷没有钱?”
她说着将身上所有的家当,二十两银子,猛得拍在了桌子上。
店小二也是个人精,一听这话就知道此人明显就是来找茬,见识得多了,当下也不发作,怕扰了其他客人的雅兴,于是赔笑道:“公子哪里话,这雨前龙井就是店里最好的茶了!茶叶产自江南最大的茶庄,泡茶的水可是梅花上采集的雪水,烧水的柴更是从深谷里砍伐来的松木,茶汤色泽清亮,茶香绵延流长,不知道公子是哪里不满意?”
店小二一番话说得其他茶客连连点头,恨不得都来尝一口,于是不免纷纷指责她牛嚼牡丹,根本不懂茶。
秦陌却冷笑:“这茶就品一个味甘醇,性空灵,越杂越次。所以最大的茶庄产出来的未必就是最好的茶。茶庄需人打理,越大的茶庄就越需要人打理,人越多,气越浊,天长日久,生长环境既不空,又哪来灵。”
秦陌嗓音清亮,众茶客之前还在指责秦陌,此刻皆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竖起了耳朵地听她侃侃而谈。
“而且这采茶之人需得完璧之身的少女,熟读诗书,性格天真温润,手指干燥无茧。”
“公子此话怎解?”一个身穿靛蓝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完璧之身的少女,气息纯粹;熟读诗书,思无邪,则又更纯粹;性格好,对待茶叶才会温柔;手指干燥无茧,采出的茶方能保留最原始的状态。这些不知道该茶庄能否做到?”
茶楼里这些人大多出身市井,每日到这里喝茶消遣,只是一种习惯,点的茶也大多普通,哪听说过这些,不禁个个听得心驰神往,拍手称赞。
秦陌扬眉一笑,继续说道:“至于说煮茶的水,梅尖雪固然好,但又怎敌莲上露?莲花乃花中君子,品性高洁,出淤泥而不染,佛祖悟道,更是一步一莲花,试问世间哪种花能比莲花更干净纯粹,更有佛性?”
秦陌一番胡扯,突然想到,自己当时正是坠入荷花池才来到了这个时空。
靛蓝色长衫男子抚须沉吟,良久,忽然朝秦陌一躬到底。
“今日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公子对茶如此了解,不知在公子眼中,什么才叫好茶?”
秦陌等得就是这一刻,不枉费她吐沫星子都快说干了。
她摊开自己的包袱,从一个纸包里面捏了一小块茶,吩咐店小二烧来一壶水。
“如今没有莲上露,没有深谷松,但只要茶叶好,纵然最平常的水,也能泡出最好的茶。”
秦陌说着,开始温杯,洗茶。
当地饮用的都是绿茶,从未见过这种半发酵茶,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张望。
随着水注入杯中,茶叶慢慢舒展,一股似桂如兰的香气慢慢飘散开来,茶色也一点点变得蜜绿中透点金黄。
秦陌笑着将茶端给那个一直默默注视着她一举一动的中年男子。
只见他郑重地接过茶杯,先放在鼻尖闻了闻,闭上眼,满脸陶醉之色,接着轻轻啜了一口,忽然他猛得睁开了双眼,又急急地饮了一口。
放下茶杯,他有些郁郁地说道:“我曾自负尝遍天下之茶,任何的茶,我一闻之下便能知它名字、产地,可是今日竟然说不出公子的茶。实在惭愧。”
秦陌也不卖关子:“我这茶,名叫冻顶乌龙。”
“冻顶乌龙。”那中年男子重复到,忽得冲着秦陌朝内间一扬手:“公子,还请借一步说话。”
秦陌拎起包袱就跟着他往里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