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或许是太过于顺利,景笑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你那么厉害,我敢瞒你吗?”青禾反问道。
“也对,那你跟我说说,你是什么时候进的祁王府,又是如何进的祁王府。”景笑天慢条斯理地说。
“师父!”青禾嘟起了嘴,“这个问题,第一天你不就盘问过我了吗?”
“没错,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哼!你还是不相信我。”青禾气呼呼地说。
“算了,你陪我去外面走走。”
“天都黑了,外面有什么好看的!”
“你不去我自己去。”景笑天转身走出了房门,青禾无奈,只得提着灯笼跟了上去。
其实外面不算太黑,圆圆的月亮高挂在夜空中,祁王府的轮廓若隐若现,偶有几声秋蝉忽远忽近地低吟浅唱,更衬得王府空旷寂静。景笑天望着那只有鸟儿才能飞进来的高墙,突然有些想念唐越、吴冕,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堂主的气消了没有,派了多少人寻她回去问罪,虽说堂主的脾气不好,可好长时间不见,景笑天觉得自己还有些想她,毕竟是堂主把自己带大,以往几次违背堂主命令,堂主生气归生气,最多也只是罚她禁足几日,以至于她恃宠而骄,愈发地放纵。
三个月,以前怎么没觉得那是好长的一段时间,景笑天有点儿后悔了。
第二天一早,景笑天梳洗完毕,便去清心居给祁母请安,没想到竟在那里碰到了荀觅。
“你俩来得正好,我从慈恩寺带回来一些经书,你们帮我拿出去晒晒。”祁母指指桌上的红木箱子。
景笑天正愁没机会接近荀觅,机会就来得这么不露痕迹,心中不由窃喜,但想到安宁是富贵娇弱身,又只得耐住性子,等荀觅把箱子打开。
“这块帕子真是别致!”景笑天对经书没什么兴趣,一眼看到了箱子里的一块青色丝帕,上面绣着一只小白猫,景笑天把它拿起来展开,发现正反图案都一样,小白猫蓝绿色的眼珠圆睁,似乎在滴溜溜地转,细细的胡须根根舒展,体态轻盈,纤毫毕露,似乎要从帕子上跳下来一般。“太好看了!”景笑天向来不在意女红,也看得爱不释手。
“安宁既然喜欢,就拿去吧。”祁母很是利索。
“那怎么好,不如祖母告诉我,这帕子是谁人绣的,回头得闲我也找她绣一幅。”景笑天看得出绣工难得,连忙推辞。
“这就难了,”祁母面露遗憾,“这帕子是慈恩寺一位香客送给我的,当时我也曾问她这帕子何人所绣,可惜她也是辗转得来。要是能寻得这位绣娘,我还想请她把这幅画绣下来呢!此生只怕是没机会了。”祁母指指墙上那幅工笔山水。
“那祖母更要把这块帕子好好收着了。”景笑天一听这话,赶紧把帕子还给祁母。
“傻丫头,还有什么比你开心更重要呢?你拿着,祖母心里更舒坦。”祁母把帕子塞到了景笑天手里。
“那我就收下了,多谢祖母。”景笑天把帕子小心折好收起来,对一边的荀觅说:“别愣着了,晒经书去吧。”
两人配合得还挺默契,荀觅把箱子搬到院子里,景笑天找来几个蒲团,在青石板上一字排开,你一本我一本,很快便将全部经书翻开摆好。
“我没事了,你们也回去吧。”祁母微笑着说。
“祖母,要不我找些棉花塞到铃铛里面,免得它们扰了您的清净。”荀觅指着那颗梨树说道。
“不用,”祁母摇摇头,“住在慈恩寺的这些日子,我还挺想念那铃声的。”
“要是哪天您觉得吵了,就告诉我一声。”荀觅轻轻摇了摇梨树枝,铃铛响了起来,连绵不绝,像一支快乐的歌谣,这一刻,他的脸上似乎也有了温度。
出了清水居,荀觅忽然停下来,“郡主,”他咬了一下下唇,“属下有一事相求。”
景笑天很是意外:“求我?”旋即又说:“何事?”
“方才老夫人送你的那块帕子能否借我几日?”
“荀侍卫也喜欢?”
“倒也不是。”
“那你为何要借?”
“这——,郡主是聪明人,其中缘由,或许你也能猜出来。”荀觅不肯直说。
“也罢,借你便是,再问下去,倒显得我不聪明。”景笑天掏出手帕递给荀觅。
“多谢郡主,我一定尽快归还。”
“好说,我猜你近几日定是要出府吧,你也顺便帮帮我。”景笑天向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好,如果有青玉堂的消息,我定告知郡主。”
“成交。”景笑天打了个哈欠,心里美美的,“我回去再补个觉。”
一连几天,荀觅早出晚归,几乎跑遍了云州城所有的绣坊,都没有找到能绣出那块帕子的绣娘,这让他多少有点泄气,但又不甘心,想着若这最后两家还没有,便去青州、林州寻找。
带着一丝侥幸,荀觅走进了瑾萱绣坊,这家绣坊在云州城的名气不大,自然也不会有慕名而来的买家,生意萧疏。愁容满面的掌柜见进来一位器宇轩昂的公子,立即热情地迎上去。
不等掌柜开口,荀觅便掏出手帕,直截了当地问:“贵坊可有能绣出此等图样的绣娘?”
掌柜手伸到半空,又缩了回去,盯着帕子看了许久,终是摇了摇头,叹道:“瑾萱绣坊若有这般绣工,何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等一下,”掌柜身旁的一个小伙计把他拉到一边,对他耳语了一番。
掌柜犹豫了一会,对荀觅说:“公子可否让在下把帕子拿进去,让绣娘们仔细瞧瞧,兴许有人能绣出来。”
“无妨。”荀觅把帕子递给了掌柜,掌柜双手如捧着珍宝一般走进了后院。
“公子莫急,坐下喝杯茶。”小伙计很是殷勤。
荀觅别无他法,只能耐心候着,没想到半柱香的功夫,掌柜就出来了,喜形于色,忙不迭说道:“公子真是有福之人,本店还真有一位绣娘能绣出这幅图案。”
“当真?”荀觅心存疑虑,“为何掌柜先前否认?”
“只因本店近日新来了几位绣娘,时间短,在下也还未来得及考教她们的功夫,适才进去问询,一位姓连的绣娘说她可以。”掌柜实话实说。
“那麻烦掌柜传个话,我需要连姑娘绣的可不只是一只猫,而是一幅山水图,如若能做到,酬金任由连姑娘开口。”荀觅说道。
“好,好。”掌柜连声应承,赶忙折回后院。这次掌柜用时更少,“公子,连姑娘应下了。”
“可否请这位连姑娘一见?”
“理当如此。理当如此。”掌柜招呼小伙计,“去把连姑娘叫出来。”
荀觅站起身,想到这几天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心中竟有些激动。只是当他抬头看清这位连姑娘的面容时,却一下呆住了。
掌柜见状,假意咳嗽了两声,“这连姑娘不只是绣工好,样貌也是一等一的。”一句话使得荀觅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只不过这连姑娘样貌虽好,但真正让荀觅失态的却是——她竟然是苏家小姐苏兰芝!
那幅山水图是老夫人心爱之物,不可能拿出祁王府,原本荀觅也是禀明了祁王,准备请个绣娘去府上绣的,可苏兰芝要是到了府上,和景笑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定会惹出是非,那将如何收场?想到这里,荀觅只得作罢。
“在下唐突了,还请连姑娘见谅。只是不曾想姑娘竟如此年轻,要绣这山水图,想必还是年长一些的绣娘更稳妥。”
“公子说笑了,我猜公子见我之前已经见过不少比我年长的绣娘吧,可有一个稳妥的?”苏兰芝轻描淡写地说,带着一丝讥讽。
“是在下之前考虑不周。不过,这山水图在下定然不绣了。”荀觅拿起帕子,只想赶快离开瑾萱绣坊。
“公子之前没有见过我吧?”
“自然没有,在下与姑娘素昧平生。”荀觅摇头,脑海里却闪现出那日在十里香酒楼的情形,他混迹在酒楼的伙计中,苏兰芝的一言一行都收在眼底,不知何故,他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那便好,我道公子一见我就反悔,还以为之前在什么地方得罪过公子。既然公子与我不曾谋面,还请容我多说两句。”苏兰芝不紧不慢,有礼有节,“公子手中帕子上的图案,是我两年前所绣,当时我将这块手帕送给了一位姐姐,至于这块帕子是如何到了公子手中,我无意过问。但公子若还想找到能绣这块帕子的人,放眼云州,除了我你恐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人。”
荀觅不知苏兰芝为何如此笃定,但她那份从容和自负却在他心底掀起了波澜。见荀觅没有说话,苏兰芝便接着说道:“再有,看公子的气度,定是通情达理之人,我也不瞒公子,眼下我确实需要一些进账,还请公子斟酌一二。”苏兰芝言辞恳切,哀而不伤。
若苏兰芝发现了郡主就是景笑天会怎样?好像也不能怎么样。
若景笑天发现了连姑娘就是苏兰芝又会怎样?当日景笑天没有为难苏兰芝,在祁王府里景笑天还要顾及郡主的身份,看来也不会怎么样。
这么一想,荀觅豁然开朗,“既如此,便有劳连姑娘了。只是在下也是受人之托,这山水原图不便外拿,不知连姑娘可否随在下——”
“一切听凭公子安排,只是我妹妹月如也在这里,可否让她也同去?有她在,山水图能绣得快些。”
“那就辛苦两位姑娘。今日匆忙,明日辰时在下来接二位。请连姑娘先把定金收下。”荀觅取出两枚银元宝递给苏兰芝,转身告辞。
瑾萱绣坊的掌柜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连姑娘,你这来头怕是不一般吧。”
“掌柜多虑了,我只是绣工好那么一点,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绣娘罢了,掌柜放心,先前你我之间有过约定,凡我出外所得,五五分账。”苏兰芝把其中一枚元宝放到掌柜跟前。
“我只当你是随便说说,没想到——”掌柜喜滋滋地把元宝拿在手上掂量,“你和月如今天早些回去吧,这山水图绣来需要一些时日,你们两个也得收拾收拾。”
“多谢掌柜体恤。”
荀觅来还手帕的时候,青禾正在秋水苑里练习自己的独门暗器——核桃。听到敲门声,青禾赶紧跑过去开门。
“郡主在吗?”
“在啊。荀侍卫进来吧。”
“我进去不太方便,你把郡主叫出来吧。”毕竟是女眷的内院,荀觅倒是拎得清。
“既然进来不方便,那你上次怎么进来了?”说话间,景笑天已经从房中走了出来。
“上次情非得已。”
见荀觅坚持避嫌,景笑天也不勉强,“找我何事?”
荀觅掏出手帕,递给景笑天,“属下是来给郡主还帕子的。”
“这么说,你找到绣娘了,荀侍卫果然厉害!”
“运气好而已。明日绣娘便会来府上。”荀觅面上镇定自若,但心里多少有点发虚。
“那定要见识一下,什么样的人这般心灵手巧。老夫人和王爷那边,你说了吗?”
“还没来得及,稍后我便去禀告。”
青禾在一边听的莫名其妙,左手从景笑天手中一把抢过手帕,右手食指在景笑天和荀觅之间来回晃动了一下,“你们两个——?”
“我的东西你也敢抢?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景笑天佯装生气,拍了一下青禾的头,想到荀觅把找到绣娘的消息第一个告诉了她,又忍不住笑了。
“小姐,你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就答应去人家里?我们现在的日子是不太好过,但也不至于——”月如又急又气。
“不至于什么?我们不过是去绣一幅图,又不是把自己卖了。”苏兰芝不急不恼,“对方是谁不重要,他出银子我出工夫,仅此而已。”见月如还是不放心,又说:“能要山水双面绣的人家,不是一般的富贵人家,你我又何必多问。”
“原来小姐心里有数。”月如这才安心。
“我什么时候心里没有数?”苏兰芝笑了一下,有一些得意,也有一些苦涩。“从今日起,你是连月如。不要再叫我小姐,叫我姐姐。”
“我明白。”
“你不明白。”苏兰芝摸了摸月如的头,“从今往后,只有姐姐,没有小姐。”
“小姐?”月如有些困惑,还有些惊讶。
“难不成你想当姐姐?”苏兰芝故意捉弄她。
“小姐,你不用这样,我是心甘情愿的跟着你的。”
傻丫头,我又何尝不是。苏兰芝在心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