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柳诚准备跟景笑天告别,返回城中的客栈,由于最近官兵开始找青玉堂的麻烦,景笑天不放心柳诚独自一人,加之又还想跟柳诚多呆一阵,便执意要护送柳诚回城,对此景鸢也没有表示反对。
到城门附近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柳诚看了看周围,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这里又聚集了一些流民,同样是林州口音,但明显不是白天李兴昌他们那一拨儿。景笑天之前并没有见过那些流民,也没听说林州土匪的事儿,自然也不清楚其中的内情,柳诚便把白天了解的情况告诉了她。两人大致数了数,合起来流民已经有了将近一百人,若是再有流民继续涌到这城门口,青州府衙仍然置之不理,必然会出大乱子。
柳诚让景笑天先返回青玉堂,明天白天两人再会合,看看接下来流民是个什么状况,但景笑天一看这个情形,愈发担心起柳诚这个文弱书生。城外如此,没准城内也会有异动,因此不容柳诚分说,强行跟柳诚一起回到了客栈,并在他的隔壁开了一间房。柳诚见景笑天心中有他自然开心,但也多少有些忐忑,万一有一天景笑天知道自己会功夫,会不会跟自己秋后算账?为避免这种麻烦,柳诚暗下决心,不是情非得已,绝不露出身手。
这一夜过得还算安稳。第二天一早,两人简单吃了点东西,就一同去了城门那里,果然不出柳诚所料,又多了几十个流民,到了午时,流民还在继续增加,而且柳诚发现李兴昌他们那一批流民也回来了,都守在城门附近,青州城他们照例还是进不去。
这时城里出来了两个形迹可疑的人,他们跑到那群流民身边,耳语了一阵,之后流民们互相奔走相告,好像在商议什么重大的事情,但声音一直不大,柳诚和景笑天离得有些远,没能听清。突然流民们都站了起来,好像要离开的样子,难道他们想通了,要返回林州去找当地的官府吗?柳诚心里想,如此的话,虽说路途艰险,但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但是,流民行进的方向却不是通往林州,他们往东走了。不好,他们是冲着青玉堂去的!柳诚和景笑天立即都明白过来。
“快,要把那两个人抓住!”柳诚大声说道。
不愧是青玉堂大师姐,景笑天眼疾手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把刚才出城的那两个人扔到了柳诚的跟前。
这两人看起来也就是青州城当地的寻常百姓,身上没有功夫,也不像是什么奸诈之徒,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面如土色。景笑天黑着脸,掏出青玉堂的铭牌扔到他们身上,两人拿起来一看,赶紧磕头求饶。
“知道什么就赶紧说!说慢了我就割了你的舌头!”景笑天从小腿处取出了匕首。
两人战战兢兢地告诉景笑天和柳诚,方才他俩本来在茶馆里好好地喝着茶,突然来了一个陌生男子,给了他们一人一块碎银,让他俩去城外给那些流民传个消息,就说东郊的青玉堂资财丰厚,且堂主为人豪侠仁义好抱打不平,让流民们与其在这里苦捱,不如去向青玉堂求助。
这两人心中虽纳闷那名男子为何自己不去说,而且事关青玉堂,他们也不想惹火烧身,但又认为不过是几句话的事,神不知鬼不觉就能得到几两银子,便被猪油蒙了心起了贪念。
“那个人长什么模样?”景笑天问道。
“他戴着一顶斗笠,压得太低,我们没看清他的脸。女侠,饶了我们吧,银子我们也不要了。”两人把银子掏出来放在地上,后悔不已。
“拿上银子走人,以后要吃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之前,先想想自己的牙口咬不咬得动。”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景笑天便放了他们,两人立刻抱头鼠窜。
“接下来怎么办?”景笑天看着柳诚。
林州边境突然闹起了土匪,落难的村民都涌入了青州,在有意无意中来到了青州城,现在又有人指引他们去青玉堂,柳诚觉得,这一切并不是偶然,应该是有人在背后安排这一切,最终的目标就是青玉堂,这些村民不过是他们利用的工具。
流民可能还会越来越多,这样下去青玉堂若是散财相助,恐怕家底都会被掏空,最后还不好收场,但若是置之不理,定会有人从中挑拨,形势所迫流民们情急之下,为了活命没准儿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而青玉堂一向的原则是不滥杀无辜、不伤及平民,届时一旦有流民在青玉堂死伤,变会谣言四起,青玉堂的名声就会不保,也就不用再去谈什么在江湖上的威望。
虽然还不知道究竟是谁在针对青玉堂,但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把流民安抚下来,要想他们不闹事,只能赶紧解了他们的后顾之忧,那就是除掉林州那些土匪,让他们各回各家。
问题是如何剿匪呢?青玉堂一向不做赔钱的买卖,甚至钱少了都入不了青玉堂的眼,此事有些棘手。
柳诚认为必须要去跟堂主商议一下解决办法。景笑天听了柳诚的分析,觉得言之有理,便带着柳诚抄了一条小路,赶在流民之前回到了青玉堂。
先是要断我财路,接着便要毁我声誉,景鸢知道官家要对付她,但没想到竟是双管齐下,来得如此迅猛,既然如此,那便依柳诚所言,派人剿了那群宵小之辈便是。
景鸢本欲让唐越、吴冕带人去林州,但景笑天说眼下需要安抚那些流民,这种事琐碎芜杂,自己又不擅长,还是让唐越和吴冕来负责更妥帖,打架的事就交给自己来做。柳诚也表示愿意和景笑天同去林州。
“你就别去了,不然我还要分心照顾你。要么你回云州,要么你就留在青州帮帮唐越他们。”景笑天想到刀剑无眼,不想让柳诚随自己去冒险。
景鸢微微有点惊讶地看了景笑天一眼,嘴角笑了一下。
“擒贼先擒王,那些土匪本也是些散兵游勇,只要把匪首抓住,严加惩处以儆效尤,其他的人自会溃散。我在景姑娘身边,多少可以帮景姑娘出出主意。”柳诚对景鸢说道。
“柳公子说得有道理,事不宜迟,笑天你今日便和柳公子一道出发,切记凡事多听听柳公子的想法。”
“娘,您这也——”景笑天有一种突然失宠的感觉。
临走之前,柳诚让唐越把李兴昌悄悄从流民中叫出来,来到青玉堂的会客厅,李兴昌没想到昨日在城门口帮助过他们的富家公子,竟然会出现在青玉堂,而且看起来来头还不小。柳诚仔细问了问林州边境的地形和那些土匪的情况,李兴昌对柳诚心存感念,全部据实以告。
“过不了多久你们就可以返回林州的家,我们得到消息,青州官府已经决定派兵剿匪,青玉堂也会暗中协助,不过此事机密,切不可走漏风声,还请李兄不要声张。这几日村民们若是情绪上出现一些波动,也要劳烦李兄帮忙安抚,不要闹出什么变故,大家齐心协力,事情定会得到圆满解决。”
李兴昌不疑有假,大喜过望,连连称是,出去后在青玉堂为流民们临时搭建的营地里有模有样地张罗起来,其他人见状,也都跟着忙活开了。
大师姐这就要跟柳公子一同出发,唐越心有不舍,看着景笑天欲言又止。景笑天看在眼里,走过去给了唐越一拳,笑道:“我在云州给你找了个好姑娘,等这事解决了,我就把她给你带回来。”
根据李兴昌的描述,柳诚画了一张地形图,从青玉堂总坛到流民们居住的林州边境,有好几条路都可以到达,其中最近的那条虽然山路崎岖少有人行走,但路程少了将近一半,顺利的话明日晚间就能赶到。兵贵神速,柳诚和景笑天决定就走这一条。
果然人少有人少的道理,这条近路一开始还好,坡度还算缓和,走起来不算太费劲,但没过多久,这路便越来越窄,越来越陡峭,景笑天走在前面,额头上逐渐沁出了汗珠,想着这养尊处优的柳少主跟着自己吃这种苦,不免有些过意不去,便回头看了看柳诚,没想到柳诚气息平稳面不改色,步履也还沉稳,就以为柳诚虽是书生,但毕竟是一名男子,还是有些体力的。
爬到一座山的山腰时,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柳诚见这里背风,地势也还开阔,提议不如就在这里歇息一个晚上,景笑天本想接着赶路,但想到这路本来就不好走,加上夜里又看不清,确实有些危险,便同意了柳诚的要求。
一停下来,很快两人就感到了阵阵凉意,好在这个季节山间枯树枝遍地都是,柳诚捡来一些,生了一堆火。
“要是再有一只鸡就好了。”柳诚随口说道。其实去打一只野鸡对他来说倒也不难,但他还真的没有烤过,再说野鸡就这么烤也未必真的好吃。
“你等着。”话音刚落,景笑天似乎就发现了一只野鸡的踪影,便箭一般地追了过去。
柳诚笑着摇摇头,往火堆里添了一些柴,又把随身的酒囊解了下来。
“你要的鸡有了。”还没等柳诚把酒温热,景笑天已经提着一只野鸡回来了,紧接着三下五除二去了鸡毛、掏了内脏,然后用匕首削尖了一根结实的树枝,把光溜溜的野鸡忽的往上一穿,直叫一旁的柳诚看得目瞪口呆。
“大师姐真是英勇神武。”柳诚由衷地举起了大拇指。
“你来烤。”景笑天把鸡递给柳诚,然后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个乳白色的小瓷瓶儿,冲柳诚摇了摇,露出神秘地笑容。
“你这是要给它还是要给我下药?”柳诚不知道瓷瓶里装的是什么,就开了个玩笑。
“当然是给它,我还指着你帮我抓土匪呢!”景笑天指指火上的野鸡,打开了瓶塞,在野鸡身上洒了一些白色的颗粒。
“你居然还随身带着井盐?”柳诚大开眼界。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柳少爷含着金钥匙出生,从小锦衣玉食,哪里知道其他人生活的艰难,风餐露宿对青玉堂的人来说再寻常不过,这种事情我十岁的时候就会了。”景笑天不以为然地说。
“你是堂主的女儿,我以为多少会不一样。”
“这是基本的生存技能,我娘只担心我会得少了。”见柳诚手法太生疏。烤得不太均匀,景笑天又把野鸡接过去自己来烤。
“这酒已经温好了,你要不要喝?夜里冷,喝点酒会暖和一些。”柳诚把放在火堆旁边的酒囊拿起来。
“我不喝,一喝酒我就有点上头。”景笑天摆摆手,又说道:“你这书生倒还挺喜欢喝酒,想当初,我可是把祁王府最好的桂花酿都拿给你喝了,那些酒祁王都没怎么舍得喝。”
“那还不是因为你对我有所求。”柳诚笑道。要不是因为景笑天为了荀觅来撮合他跟连兰芝,估计那些桂花酿他根本沾不上边。
“哪壶不开提哪壶!”景笑天佯装发怒。
“好,好,再也不提。”柳诚做投降状。
野鸡的醇香逐渐在空旷的山间弥散开来,景笑天将烤好的野鸡一分为二,柳诚接过来,一口咬下去,外酥里嫩滑而不腻,奇妙的口感充盈、窜跃在唇齿之间,慢慢入喉、入心……世间最美味的佳肴不过如此!
“还是喝一点吧。这酒虽不如桂花酿,但也是不错的。”柳诚又把酒囊递过去。
光吃鸡不喝酒确实好像少了点什么,景笑天不再推辞,顾不得上头一连喝了好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