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柳诚往火堆里放了一些粗树枝,让火能够燃得更久一些。景笑天盘腿打坐在地上,大概是酒劲上来了,柳诚发现她已经睡着了,于是轻轻挪到景笑天的身边,扶着景笑天的头枕到自己的肩上。虽然景笑天的烤野鸡的手艺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更多的是对她的心疼和怜惜。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景笑天发现自己和柳诚背靠背坐着,自己的头靠在柳诚的后背上,心中大为感动,她轻轻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回头发现柳诚正冲着自己微笑。
“你是不是没睡好?”景笑天能感受到昨晚柳诚一直在照顾她。
“睡得很好,”柳诚也站起来,“真的很好。”
“那就接着往前走吧。”景笑天心里多少有些着急。
两人加快步伐,又翻过了两座山,大约到了申时。景笑天看看地形图,叹道:“看来今天是到不了了。”
这一路上也没碰到什么人,等到了李兴昌他们居住的活水村,村民也不在,要是土匪都跑了,该去哪儿找他们呢?景笑天心里琢磨这。
“你看那里。”顺着柳诚手指的方向,景笑天看到一些青烟正从前面山腰的一个山洞里冒出来,袅袅升到空中。
里面有人。会是谁呢?逃难的村民还是流窜的土匪?不管是谁,都要去看一看,但又不能贸然进去,事情还没查清楚,不能轻举妄动,两人走近山洞,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身,准备先探探虚实。
柳诚略一寻思,给景笑天打了几个手势,便拿起手中的竹笛吹了起来,寂静的山间响起了悠扬的笛声。果然,很快便有几个人从山洞里走了出来,四处张望。景笑天扬手扔过去一个小石子,打在其中一个人的身上,然后身影忽的一闪,从他们身前飘过。
那几人受到惊吓,大声叫喊,山洞里的其他人闻声也赶紧跑了出来,总共二十多个人朝着景笑天身影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他们刚离开,柳诚便进了山洞,发现入口一侧架着几口简易的柴火灶,火烧得正旺,锅里烧着水,地上堆放了不少酒肉,还有几把方才没来得及拿上的斧头、砍刀,里面还横七竖八地摆放着一些被褥。很明显,他们就是抢夺村民财物的那帮土匪,柳诚心里有了谱,回头看到景笑天已经站在了洞口。
“已经走远了,没有一个时辰,他们不会回来。”景笑天说道。
柳诚又在洞里转了一圈,问道:“你有没有觉得他们有些奇怪?”
“确实奇怪,他们中间有一个人我认识。”
“谁?”柳诚有些意外。
“苏——远——。”
苏远?苏启正的大儿子?也对,景笑天不是打断他的腿,把他扔到林州了吗?只是柳诚没想到苏远没去做乞丐倒是落草为寇了。
“而且看起来苏远就是他们的头目。”
之前柳诚就推测土匪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把流民引向青玉堂,现在看来是苏远要针对青玉堂。这倒也说得通,毕竟在苏远看来,正是由于青玉堂他才会从天堂堕入地狱,找青玉堂报仇雪恨也是理所应当。但是仅仅半年的时间,落魄的苏远就成为了匪首,柳诚不相信一向浪荡的苏远仅凭自己就能成长得这么快,他背后一定还有人。
“干脆我去把苏远抓起来,想他那样的人,一顿皮肉之苦就会把实情吐个底朝天。”景笑天恨恨地说道。
“不可,依我看,苏远要报复青玉堂是真,他背后的人很可能正是利用了他这一点,苏远只是一颗棋子,这幕后的情形他未必知道。如果把他抓住,没准线索就断了。”柳诚皱了皱眉,继续说道:“而且,既然是针对青玉堂,如果苏远这颗棋子被吃掉了,主使之人必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还会寻找其他的棋子,现在苏远在明我们在暗,不如先留着他。”
“那就听你的,先不动苏远,不过不解决苏远,土匪的问题依然还在,村民们还是不能返回林州,青玉堂的危机也不能解除,接下来又该如何?”景笑天有点犯难。
“这群土匪抢夺财物之后没有去享受,而是躲在这么一个荒僻的地方,应该是主使之人的安排,他要等弄清青玉堂的反应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眼下那些流民的开销动不了青玉堂的根基,有李兴昌在流民们暂时也不会出现骚乱,主使之人期望的场景并没有出现。”柳诚在山洞里来回走着,条分缕析其中的玄机,“若我是主使之人,最便捷的办法就是增加流民的数量,流民多到一定的程度局面就会失控。那么他可能会让苏远继续去袭扰方圆的村民,因此我们要找到那个和苏远接头的人,顺藤摸瓜没准就能找到真正的幕后之人。”
景笑天觉得柳诚说得都有道理,可是接头的人什么时候会来?他们两个总不能在这里傻等。
“那就来个火上浇油。”景笑天和柳诚异口同声。
灶上的铁锅已经烧干了,柳诚捡起地上的肉直接丢了进去,很快锅里就窜起了一尺多高的火苗,接着他又从地上抓起一坛酒,砸向里面的被褥,景笑天点燃一根树枝扔了过去,熊熊大火立刻烧了起来。两人配合默契,一气呵成,快速退到了洞外。
“这放火的本事你学得还挺快。”景笑天笑道。
“比起大师姐还是差远了。”柳诚谦虚地说,却是话里有话。
想起柳诚曾经目睹青玉堂火烧苏府,景笑天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这时苏远正带着他的那帮弟兄往回走,追出去了十几里地,却连个鬼影儿都没见着,苏远怀疑是最初那几个人做贼心虚,开始埋怨他们害得大家虚惊一场。
“就算是我们眼花看错了,可那笛声你们应该都听见了。这荒山野岭的,出现笛声不奇怪吗?”那几个人急着为自己辩解。
“但确实没见着人啊,听说那边山上有不少坟茔,难不成是闹鬼了?”
“大白天闹什么鬼?”
“那可不好说,听说有些鬼就喜欢白天出来。”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不好,你们快看。”一个眼尖的土匪看到了空中不断升起的黑烟,而黑烟的来源,好像正是他们的藏身之所。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想起离开山洞的时候,锅里还在烧着水,苏远气不打一处来。
大家急急忙忙往山洞跑,离近了一看,到处黑黢黢一片,差不多都烧干净了,一帮土匪全都傻了眼。
“老大,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众人看着苏远。
苏远叹了口气,说什么都晚了,只能先带着这帮弟兄回方夕镇。原来,半年前苏远拿着丽娘托人带给他的几十两银子,不顾苏启正和苏程的死活,拖着一条断腿狠心离开了辛岩村,辗转来到了方夕镇,好不容易治好了腿伤,银子也所剩无几,苏远只好来到镇上的“一家客栈”,央求店家让他在店里做个跑堂,给口饭吃。店家见他识文断字,脑子也清楚,便将他留了下来。
吃够了苦的苏远只求活命,倒也变得老实本分,本来苏远以为这辈子就这样在一家客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了,不料十几天前,突然有人找到他,说只要苏远帮他完成一个任务,就给他一大笔银子,从此衣食无忧,还可以安心回到云州。
苏远知道自己的能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他很警惕地拒绝了来人。
“苏大公子先听听我要你做什么,再拒绝也不迟。”来人胸有成竹。
眼前的陌生人居然知道自己的来历,苏远吃了一惊,便让他说下去。
“苏公子今日的一切,都是拜青玉堂所赐,若是有一个机会,既可以重创青玉堂,又可以让你东山再起,你是要还是不要?”来人慢条斯理地说。
报复青玉堂,苏远不是没有想过,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他知道那是蚍蜉撼大树。若真的有机会,他自然不愿意放过。
“愿闻其详。”
“好。苏公子果然识时务。要扳倒青玉堂,其实也不难,苏公子只需要集结几十个青壮劳力,扮作土匪,去侵袭几个林州的村庄即可。所得财物,尽归苏公子所有,不过苏公子要约束好手下,只允许抢夺财物,不可杀人放火伤及妇孺。”
当土匪?苏远以前可从未想过,一方面没那个胆量和能耐,另一方面虽说乞丐都做了,但也不想沦为贼寇。再说,仅是抢些财物怎么就能撼动青玉堂了?这不是风马牛不相及吗?苏远觉得这纯属无稽之谈。
看出了苏远心中的疑虑,来人又说:“村民们失去财物之后,生活无着,就会成为流民,我们会把流民引向青玉堂,制造事端,让他们和青玉堂两败俱伤。当然,凡事适可而止,我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你先带人扫荡几个村子,然后隐匿起来以观后效,如果需要继续我自会跟你联络。”
说完来人往桌上放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和一把铜钥匙,“这里是五百两银子,为表诚意,镇上的孙宅我也已经为你买下。事成之后,酬劳另付。另外,当土匪也没那么难,村民们大多见识浅薄又手无寸铁,你们只需凶神恶煞拿着砍刀斧头,他们就会乖乖地把东西交出来。”
苏远在心里掂量了一番,觉得这笔交易可以做,在方夕镇的这段时间,他也认识了一些游手好闲之徒,把他们召集起来诱之以利不是什么难事。
“阁下能告知我是在为谁做事吗?”答应了来人的要求之后,苏远多问了一句。
“自然也是和青玉堂有过结的人,其它的,苏公子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互惠互利各取所需不是很好吗?”
苏远想想也有道理,管他是谁,能解了心头之恨就行,接着他便向客栈的店家告了长假,说要回老家探望爹娘,实则开始了报复青玉堂的行动。
柳诚和景笑天暗中跟着苏远他们一帮人,悄悄来到了方夕镇,到达孙宅已是深夜子时,四处寂静无声,苏远取出钥匙,轻手轻脚打开宅门,手下都进去后,他又探出头左右看了看,确认周围没人,才从地上捡了个石块,在门上划了个五角星的印记,然后才把门关上。
房间里一直没有亮光,景笑天指了指房顶,轻声问柳诚:“用不用我上去看看?”
柳诚摇摇头,根据这帮匪徒刚才的反应,柳诚断定这里就是苏远的秘密老巢,既然苏远在门上留了暗号,那他俩在外面守株待兔就行。而且满打满算,流民们到青玉堂的时间还不到三天,酝酿骚乱也需要时间,柳诚认为,起码要到两天以后,幕后之人才会让苏远采取下一步行动,那现在还不如找个地方休息一宿。
方夕镇不大,整个镇子上就只有那家“一家客栈”,柳诚和景笑天一人要了一间房,简单洗漱后就躺在了床上,这两天劳心劳力,确实有些疲累,两人很快便都睡着了。
天亮之后,柳诚决定去活水村看看,见景笑天房中还没有动静,便没有惊动她,找来纸笔给她留了张字条,从门缝塞了进去,上面写着他的去向,让景笑天今明两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明日天黑之前,他定会回到客栈。
景笑天一觉醒来已是正午,见到柳诚给她的字条,景笑天连忙去问店家,这才知道柳诚一大早就离开了,虽然知道柳诚足智多谋,但毕竟身处是非之地,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他的安危,不由懊恼自己睡得太沉,决定等柳诚回来之后,一定要告诉他以后不能再这样独自行动。
从活水村的村头走到村尾,柳诚发现虽然李兴昌说土匪们穷凶恶极,各家各户也剩不下值钱的东西,但事实上这些匪徒并不是完全丧尽天良,村里没有很严重的打斗痕迹,还有一户人家里只有一位老态龙钟的耄耋老翁,苏远他们也没有动他家的东西。柳诚又去附近的几个村庄转了一圈,发现情况大致类似,几个快要临盆的妇人也留在家里,屋里还有些米粮。
没想到苏远做土匪还挺讲究,柳诚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