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你去见我爹和我娘,可好?”柳诚看着有些不自在的景笑天,轻轻拉起了她的手。
“啊?”景笑天想到自己都进了凤栖府,不去拜见一下庄主和夫人好像确实有点说不过去,但今天实在是……景笑天低头看看自己这身再寻常不过的打扮,有些迟疑。
“挺好看的,你穿什么都好看。”柳诚明白景笑天的心思。
景笑天只好豁出去了,“那你准备怎么跟庄主和夫人介绍我?祁王府不能提,青玉堂更不能提。”
柳诚笑了起来,“机智如我,这种问题你还需担心吗?”
景笑天哑然失笑。
“爹,娘,这位是我在青州认识的景姑娘,她为人耿直侠义,帮过我不少忙,这次景姑娘恰好来到云州,特意来拜访您二位。”柳诚把景笑天引荐给自己的双亲。
柳庄主和夫人看看景笑天,又看看柳诚,心中有些惊奇,这景笑天虽说衣着朴素,但亭亭玉立气质不凡,虽不施粉黛,却能看出五官的底子极好。儿子这几个月神神秘秘,肯定和眼前这位姑娘也脱不了干系。
“柳庄主、柳夫人,笑天冒昧来府上打扰,心中不安。”景笑天说着,给庄主和夫人行了礼。看起来庄主宽和、夫人娴雅,景笑天对凤栖府的好感倍增。
“景姑娘不用客气,”柳夫人笑得眯起了双眼,“诚儿可是从未介绍过姑娘给我们认识,可见姑娘在诚儿心中的分量不一般。”
景笑天一听,不由低下了头,心里倒极是高兴。
柳诚担心景笑天窘迫,连忙说:“我跟景姑娘志趣相投,颇为谈得来。”
庄主和夫人听了,又是会心地一笑。
“诚儿,景姑娘刚来,你带她在府上转转,我去备几个小菜,一会儿给景姑娘接风。玄璋,你跟我一块儿去。”柳夫人给柳庄主使了个颜色,柳庄主立即笑着点头,站起了身。
“要不我也去吧。”景笑天见夫人要亲自下厨,连忙说道。
“景姑娘也会做菜吗?”柳夫人问。
“她烤的野鸡最好吃了。”柳诚脱口而出。
“烤——野鸡?”柳庄主有点诧异,觉得里面似乎有文章。
“好了,”柳夫人拽了一把柳庄主,“想听故事回头再问。”又回过头说道:“景姑娘要是想露一手,以后有的是机会。诚儿,你好生照顾景姑娘,可别怠慢了。”
看着庄主和夫人都离开了,景笑天摸了摸鼻子,伸出手拍了拍柳诚的肩,“听见没?你娘可发话了,柳公子不能怠慢了我。”
柳诚笑了笑,看着景笑天认真地说:“我爹娘都很喜欢你。”
“我也喜欢庄主和夫人,还有——”景笑天顿了顿,“那颗老槐树。”
“我还以为你会说——”柳诚故意说半截儿。
“以为我要说什么?”景笑天也故意问。
“你知道。”
“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
“你不知道我不知道。”
两个人说笑着又来到了老槐树下。
“去年中秋那个晚上,凤栖府里只有爹娘和我三个人,我们在这里看到了祁王府的烟花,那是我们看过的最美的烟花。”
柳诚的话一下子把景笑天拉回了半年前。这几个月发生了太多的事,几个月竟像是过了几年。当初那个看烟花的景笑天想的还是——美则美矣,只是太过铺张!却不知那漫天的绮丽流苏蕴含着祁王沉甸甸的心意。
“那晚的烟花过后,我在这里点燃了一盏祈福灯,升到半空的时候,我还在想,你会不会看到它?”
景笑天自然是没有留意到,那会的她,还一门心思在荀觅身上,连柳诚是谁都不清楚,根本不可能知道有一颗种子已经在凤栖府少主的心里发了芽。
“今年的中秋节,我陪柳公子点灯,不知柳公子意下如何?”景笑天想弥补一下对柳诚的歉意。
“大师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好的话可不许反悔。”柳诚勾出了小手指……
“我要回青州了。”景笑天说完,目不转睛地看着柳诚,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柳诚心里明白,景笑天来凤栖府找他,肯定不只是想见他,因此当他发现景笑天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是跟他告别,倒也没觉得意外,不管怎么说,景笑天心里总归是有他,那就够了。
“那我送你点什么好呢?”柳诚故作沉思状。
“什么都不用。我就是回去看看我娘,过不了多长时间就回来了。”
“那不行,我得送个礼物给你,免得你回去后乐不思蜀,把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柳诚知道景笑天回到青州之后,唐越极有可能已经把承影剑买下来了,虽然景笑天对唐越并无男女之情,但总不能在礼物方面让别的男子比了下去。
“我倒要看看柳公子还能送出什么别出心裁的礼物。”景笑天的胃口被吊起来了,她知道柳诚在给别人惊喜方面,的确是极有心得。
柳诚双手按住景笑天的肩,让她在槐树下的椅子上坐下来,然后从衣袖中掏出一条红色的缎带,蒙上景笑天的双眼,在她脑后打了一个活结。
景笑天虽然好奇,但也不急不躁,耐心地等待着。很快,她听到了柳诚的笛音。这是景笑天第二次听到柳诚吹笛子,上一次笛音响起还是为了把山洞里的人引出来。与上次的宛转悠扬不同,这次的笛音明显要欢快许多,激越许多,但一样都非常悦耳,让人陶醉其中。
不过景笑天也暗笑,这书生多少还是有些迂腐,听笛声就听笛声吧,干嘛还要把眼睛蒙上?难道屏蔽视觉就能增强听觉的感受力?
突然,景笑天感觉脑后的缎带结扣被拉了一下,缎带旋即从脸上滑落,景笑天睁开双眼,看到了成千上万只彩蝶似精灵一般,正随着柳诚的笛声翩飞起舞,如梦如幻,场面蔚为壮观。渐渐地,蝴蝶的舞动慢了下来,在空中组成了两颗大大的“心”,两颗心慢慢靠近,靠近,最后串在了一起……
笛音渐轻,蝴蝶也渐渐远去,景笑天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它们,又慢慢蜷住了手指。景笑天不得不承认,这个礼物极好。
柳诚把缎带捡起来,在景笑天的胳膊上缠绕了两周之后,系了一个蝴蝶结。两人凝望着彼此,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这一刻,他们心意相通。
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站立着伉俪情深的柳庄主和夫人,二人欣慰地目睹了这一切。
“诚儿,笑天,快过来,饭菜都准备好了。”柳庄主叫道。
柳夫人嗔怪地拍了一下夫君。
柳庄主有些委屈地说:“再不吃饭菜都凉了。”
“可以再热一下。”
……
景笑天有些难为情,一张口却来了一句:“没想到你还有这招蜂引蝶的功夫!”
柳诚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只是引蝶,至于招蜂,你回到青州后,可以问问你娘。”
景笑天狐疑地看着柳诚,柳诚却卖起了关子。
罢了,不说就不说吧,反正马上就回青州了,自己很快就能知道。
吃过饭,柳庄主和夫人挽留景笑天在凤栖府住上几天,但景笑天执意要走,柳诚知道景笑天归心似箭,便让爹娘不要强留景姑娘,来日方长,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临走时,景笑天把缎带从胳膊上解了下来,系在老槐树的树枝上,然后指着缎带半开玩笑地对柳诚说:“它就是我!”
柳诚闻言,立即走到树枝旁,用手把缎带拉到唇边,郑重而又轻柔地吻了一下。
景笑天的脸刷地红了。等到耳朵不那么烧了,她轻声对柳诚说:“我娘给你的那块玉佩,你要好好收着,等我回来。”
回到青玉堂总坛,景笑天发现大门外空无一人,走进里面,也是冷冷清清,心中开始担心起来,以为发生了什么不测。难道这段时间朝廷又给青玉堂找麻烦了吗?这皇帝怎么病了还不消停?
这时唐越和吴冕走了出来,两个人见师姐回来了,又意外又高兴。两个师弟的神情让景笑天松了口气,应该没出什么大事。
“堂主呢?”景笑天问道。
“堂主没事,在她自己房里,师姐过去就是。”唐越回答道。
“好。”景笑天一甩头,冲唐越笑笑,“上次说好要给你带个好姑娘回来,师姐食言了,不过你放心,好姑娘还在云州,迟早给你带回来。”
“那我呢?师姐不能总是这么偏心!”吴冕不满地说。虽然他年龄要比景笑天略大一点,但无奈堂主让景笑天做了大师姐,加上景笑天气场十足,倒让他在景笑天面前显得有些孩子气。
“对,阿冕的终身大事师姐自然也要放在心上。”景笑天对着吴冕做了个保证的手势,然后就去找景鸢了。
的确如唐越和吴冕所说,景鸢没什么事,景笑天觉得娘亲的气色甚至比上次在林州见到时还要好。
“怎么不见其余的弟子?”既然没出事,为什么那么多弟子都不见了?
“笑天,”景鸢让景笑天坐到自己身边,“是我让他们走的。”
“什么?”景笑天震惊了,她知道景鸢有解散青玉堂、与祁王归隐山林的想法,可怎么如此突然,怎么也应该等到祁王的事情解决完了吧?万一事情有变,会不会让娘亲措手不及?
“如今大局已定,应该出不了什么差池,早散晚散都要散,我累了,这样挺好。其他分坛我也传令让他们都散了,不再过问江湖事。这些年每个弟子手中攒下的银两,虽不能保证锦衣玉食,但也都足够这一生衣食无忧了。本来我让唐越、吴冕也离开,但他俩舍不得走,说实话,我也舍不得他们,便让他们留下了,等以后他们各自成了家,就也都走了。”景鸢平静地说。
景笑天轻轻抱住景鸢,只觉得鼻子酸酸的,既然这是娘亲的心愿,她也不能再说什么。不知何时,娘亲黑缎一样的头发,也多了几根银丝……
“改天,娘带你去个地方。”景鸢见景笑天有些伤感,便拍了拍她的手,“不用担心娘,娘现在心里很踏实,过去这些年,虽然青玉堂威风八面,但那并不是娘真正想要的生活,不是每个人都有重新来过的机会,笑天,你应该为娘感到幸运。”
“娘——”景笑天笑着笑着,眼泪还是留了下来。
“好啦,都成小花猫了。”景鸢帮景笑天把脸擦干净,一边卷起帕子一边问道:“你和柳诚怎么样了?”
“您把玉佩给他了?”
“不好吗?”景鸢笑着说。
原来这玉佩是一对阴阳太极鱼,景鸢送给柳诚的是白色的阳鱼,景笑天颈上贴身佩戴的是黑色的阴鱼。这对玉佩本来是姚家的祖传之物,当年姚景鸢离家闯荡江湖之时,她的娘亲便把这对玉佩交给了她,告诉她如果日后遇到有缘人,也可做个定情信物。后来姚景鸢遇到了祁王,定下终身后,她便把白玉送给了他,只因两人一直在一起,祁王怕自己不小心遗落了玉佩,便让景鸢把两只玉佩合在一起收好。后来祁王因为祁王妃薨逝赶回云州,从此和景鸢分开,白玉也就依然留在了景鸢这里。
不过景笑天只知道这对玉佩是景鸢极为珍视之物,几年前景鸢把黑玉给了景笑天,却留下了白玉,说等到有一天自己会亲手把它送给合适之人。如今景鸢把玉佩送给了柳诚,其用意再明显不过。
“娘,您真的认为柳诚值得托付?”景笑天问道。
“你自己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吧。”景鸢觉得景笑天在明知故问。
“但是,先前他——”景笑天欲言又止。
“笑天,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景鸢抚摸着景笑天的头,“娘从未怪过他,你也不要怨他。柳诚胸有丘壑,对你也用情至深,但你不要去强求凡事他都能如你所愿,你要找的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担当的郎君,而不是一个虚与委蛇的应声虫。往后有些事情,你要多站在他的立场上去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