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宴清抬手示意留步,看了眼何殊,何殊会意,忙走上前去。
“我去送父亲就好,舅舅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去看看舅母和表弟吧。”何殊抓着何宴清的衣袖,回头笑着看潘时简说道。
“也好,你们父女说说话,我就不相送了。”潘时简看着二人,复又坐下。
从花厅走向门外的路上,何殊斟酌着开口,简要地说了一下情况和自己的判断,何宴清沉默的听着,当说道她想陪着表弟共克病情的时候,何宴清打断了她。
“你有把握吗?”何宴清问道。
“没有,这一切都要靠他自己努力,我只能给他提供一些帮助。”看着何宴清欲言又止,何殊说道“现在这里只有我了解这种病,我会把握分寸的,我,希望他能融入这个世界。”
何宴清思索片刻,“这事我不懂,你自己能有分寸那很好,但我还是希望你帮助别人的同时,也能保护好自己。”何宴清揉了揉何殊的头说道。
毕竟经过了十数日的相处,何殊的性格他看了一些,也觉得很喜欢这个异世同乡。
“我会的。”何殊正色道。
“那我先走了,如果要回来了或有什么事我会先写信回来,你若有什么事,也可以写信给我。”
“好,您慢走,路上小心。”
这里要说明一件事,就是何宴清作为1921年生人,那时汉子的简体推行虽已经开始,但从小与祖父一同学习的他最开始是用毛笔学的繁体,后来学了英文用了钢笔,归国回来为了教书又学习了简体字,所以他在这里教书做官都没什么大问题,何殊如果用简体给他写信,他也能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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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宴清走了之后的几日何殊开始试着和潘玉相处。
因为潘时简并不时常在家,舅母黄氏又还在月中,所以何殊经常是早上看过舅母和小表弟,下午陪着潘玉,于是短短几天二人便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在相处中何殊逐渐发现了他的各种特点。
潘玉在家里的仆妇丫鬟眼里是个不折不扣的怪胎。
他的房间放满了各式各样的鲁班锁,什么孔明连环锁、十二方锁、二十四锁、方角鲁班球等等,房间也从来不整洁,身上穿的衣服也时常布满尘土而且凌乱邋遢。
只喜欢穿绸的中单,因为其他材质的他穿着会很不舒服,外衫只喜欢穿习惯了的那几件,要一直穿到很旧才肯换,无论黄氏怎么劝都不听。
他每天都在固定的时间起床,吃饭,喂鱼,吃一样的食物,喂同样粒数的鱼食,他有时还会对着水缸里的小鱼自言自语,然后可以玩很长时间的鲁班锁,旁若无人充耳不闻。
鲁班锁是他最近的新宠,以前的旧宠九连环被他琢磨透以后让仆妇收起来了。
每当这些固定的事被打乱,他就会变得极度焦躁,情绪失控。听说一次他的一条鱼死了,仆妇趁他不注意换了一条一摸一样的,他不知道从哪看出了不同,一连几天都脾气暴躁,随时出离于失控的边缘。啧,真是可怕的强迫症。
这天晚上潘玉睡不着,拉着何殊不让她走。几日来的相处,让潘玉渐渐依赖起了何殊。
看着汤圆精睁着大眼睛看着她,粉红的嘴巴微微抿着,一只手紧紧的揪着何殊的衣摆,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何殊捂住心脏,不(心)由(甘)自(情)主(愿)的坐下来哄他。
为了哄睡他,何殊开始讲起了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在拉格朗日,线性魔星,数学魔星的照耀下,有几座城:分别是常微分方程,偏微分方程和随机微分方程三座兄弟城,此外外围还有随机过程,数理方程,差分方程,积分方程。从这几座城里流出了几条小溪,分别是柯溪,数学分析,实分析,复分析,泛函分析,随机分析,回归分析,时间列分析等,这些溪中常泛着小波和卡尔曼滤波,其中某几条小溪和支流汇聚在一起,形成了解析几何,射影几何,微分几何,罗巴切夫斯基几何,黎曼几何,分形几何,代数几何,计算几何八大条河。……”看着潘玉睡着,何殊退了出来。
出了门,一直等在一旁听的昏昏欲睡的夏冰清醒过来,连忙问“姑娘,你刚刚说的那些城啊溪啊的都是什么地方?为何这样绕口?听的我都困了。”
何殊嘘了一声,看着夏冰到“你不懂,这是数学系的半壁江山。”
“哪的江山?那皇帝是谁啊?”夏冰听的一愣。
“没有皇帝,谁掌握了这些谁就是皇帝。”何殊答得老神在在的。
夏冰有些迷茫的点着头。看着何殊晃晃悠悠的走在前面,她眨了眨眼,姑娘说话真是越来越难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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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早,何殊正在吃早饭,因为在舅舅家,有些时候并不是很方便,且早饭里的馒头,粥,腌紫苏,还有各种小点何殊都相对喜欢,所以也就不折腾自己做了。
只是每日何殊还是会吩咐夏冰带着家里带来的仆妇做些菜来,舅舅和舅母也都很喜欢,就连每天都只吃固定食物的潘玉也吃的很开心。
今天吃的是笋蕨鲜虾蝴蝶面,酸馅和七宝馅的馒头,还有一碟拌桔梗,看得出厨子是下了些功夫的。
何殊刚掰开一个馒头,潘玉拿着九根的鲁班锁登登地走进了。
“表姐。”汤圆精的声音也是软萌软萌的,潘玉走过来坐下,眨着大眼睛看着何殊。
自从何殊告诉他看人要看人的眼睛,只有这样才显得真诚后,他每次看何殊都会睁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何殊眼睛看。
何殊艰难的捂住心脏,不行,太萌了,想一屁股坐死怎么办?
大家都这么熟了,自己为什么还是抵不住诱惑,何殊不禁吐槽自己的不争气。
何殊冷静了一会儿,忙道“怎么过来了,吃早饭了没?”
潘玉摇了摇头,懵懂又无辜。
何殊震惊,是什么事让这个每天风雨无阻一丝不苟按着习惯起床吃早饭喂鱼的“AI”违反了设定程序来找她?“怎么了?”
“我想听昨天的故事。”潘玉眨着眼睛,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何殊不是很懂昨天那种全是名词毫无剧情的催眠故事到底有什么吸引力?居然直接扭转了一个强迫症患者的习惯?反问道“我昨天讲到哪里了?”
“昨天从很久很久以前,在拉格朗日,…………代数几何,计算几何八大条河。就讲到了这里。”潘玉一字不漏的重复了一遍。
“??”果然数学对他们这种天才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力吗?不然为什么一个什么都还不懂的人最后居然还是突破了自己的强迫症来找她听这个听起来不知所云的故事?而且还一字不拉的背了下来?简直了,天才的世界我们不懂!
何殊忽然想起来自己小学正在看巴啦啦小魔仙的时候,弟弟看着代数几何偶尔投过来的鄙视眼神。
“表弟啊,你已经把数学系的半壁江山都背会了,后面的故事我也不知道了,不如我们从小学数学开始讲吧?”何殊试探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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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一整个上午的学习,何殊从阿拉伯数字讲起,讲到了加减乘除,又讲了方程和几何图形的计算,看着陷入数学题里无法自拔,甚至把平日里最喜爱的鲁班锁都扔在一旁的潘玉,何殊陷入沉思。
像数学这种只有一个正确答案,逻辑极致严谨周密的东西对潘玉显然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因为这会让他这种强迫症患者觉得极度的舒适且充满了安全感。何殊甚至觉得要是给他足够的时间,他说不定会像拉马努金一样凭一己之力挑战欧洲两百年的数学史。
何殊抓了一个萧山水蜜桃很恨的咬了一口,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最讨厌这种随便学一学就能甩人一大截的天才了!
太生气了,真是太生气了!
不过这样的人生活在这个时代究竟会怎样呢,就算一直研究数学,终其一身,也不过落得一个不学无术,奇技淫巧的评价罢了。
况且以潘玉这样的脾气怕是还要落过性格古怪的怪人的称呼,何殊忽然有些难过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