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房里
室内仆妇燃起了熏香,烟气袅袅。
杜氏已经冷静下来,正在一旁拿着帕子默默垂泪。
黄氏叹了口气,让仆妇递了盏茶给她,摆了摆手让仆妇下去。
那杜氏看了一眼潘琦,低头接着垂泪。
黄氏又把潘琦递给了奶娘,吩咐奶娘抱着潘琦下去喂奶,这才说道:“说吧,这又是怎么了?”
杜氏又抽了抽鼻子擦了擦泪,这才说道:“这日子,我过不下去了。”
黄氏与杜氏原是闺中好友,家里都是上元县的,因两家住的近,父母也常来往,所以二人也自小亲近。
后来杜氏嫁给了江宁顾氏,顾家世代簪英,书香门第。
黄氏则嫁给了溧水潘氏,就是潘时简,本来潘家也是书香门第,但到了潘时简这一辈却开始行了商,就不再算是书香门第了,用顾老太太的话就是沾了铜臭气,不准杜氏与黄氏来往。
虽然时下当官的没少私下租田地开铺子的,那商人也没少捐钱做官的,但因着潘时简做的纯粹,完全就是商人,被顾家说是投机取巧没志气,也没一点读书人的样子,于是二人婚后几乎没有来往。
二人开始来往,还是三年前,一日黄氏到铺子里去看货遇到了杜氏,杜氏一见到黄氏就无语泪先流,找了个茶馆坐着细问才知道,原来杜氏嫁过去日子过的并不好。
自杜氏十五岁嫁过去,八年里那顾三除了新婚头几个月在她屋里过夜,后面几乎是夜夜寻花问柳宿在那温柔乡里,开始几年杜氏还道是那顾三还年轻,没有定性,过几年就好了。
可过了整整八年,那顾三既无心仕途,性子也没有改好,在那烟花柳巷里夜夜笙歌,从来不关心家里。且杜氏八年来无子,只得一女,婆婆只道是她既生不出孩子又拴不住丈夫的心,书香门第在府里对她虽不至于打骂,但是跪祠堂背家训那是常有的事,在仆妇丫鬟面前也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婆婆不喜丈夫不爱,娘家又住的远,黄氏在婆家完全立不住脚,没少被妯娌嘲笑,日子过的实在是有苦难言。
她也不是没想过其他办法改变,她努力讨丈夫欢心,洗手作羹汤,低声下气的卖好,甚至抬了几房姨娘又给丈夫纳了几个美妾,家里的婢子丫鬟也多貌美,可是还是没用,丈夫的心就像长在外面一般,她实在是心里苦啊。
这一次,那顾三为了赎一个叫花娘的青楼女子,偷偷把她的大半嫁妆拿出去卖了,那里面有些可是她给她的衣衣准备的,她的衣衣今年也大了,该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然而她的父亲,没管过她就算了,还为了个青楼女子,把媳妇的嫁妆拿出去卖了,这放在哪里可都是要让人笑掉大牙的事。
再说他赎回来的那个女子,听那顾三的描述那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温柔貌美的人间仙女,要不是家道中落被卖入了青楼,那是根本就见她不到的才女。
然而她看见的只有放浪形骸,尖酸刻薄,每日只知道勾着顾三,与各个姨娘美婢拈酸吃醋,丑态尽出,简直就是伤风败俗,不要脸!
前日还恶人先告状对那顾三说她苛待她,还说她的衣衣对她不敬重,她的衣衣堂堂嫡女为何要敬重她一个青楼买来的妾室?!
杜氏愤愤地说着。
黄氏在一旁默默听着,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对她来说,这种男人要是她早八百年就跟他和离了,哪里用的忍他忍到今天。
然而这种话这三年她已经说腻了,但杜氏吧,似乎每次就是跟她抱怨抱怨,然后就开始感叹她嫁的好,不像她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只能望着她的衣衣以后可以找个好婆家,然后回去就又继续过日子,这叫什么事啊。
黄氏沉默的喝着茶。
果然过了会儿,杜氏诉苦诉的差不多了,就开始与她说“还是你嫁的好,着潘时简虽是个商人却也是个专情的人,这么多年不要说姨娘小妾,就你房里的这些个美婢都不碰,你说我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黄氏同情的看了她一眼算是回应。
“只是苦了我的衣衣,爹不疼我这个做娘的也没什么能力,嫁妆也被这无情的父亲搬出去一半,将来也不知道说个什么样的人家,我的衣衣呀!”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不要在这里杞人忧天了,还是过好你的日子才是正理啊,你看看如今一个青楼女子都能骑在你头上,你这正妻究竟是怎么当的?依我看你要是不好好的立起来,将来还有更多的破事等着你呢!这样下去,不如和离算了,省的你们这样相看两相厌的互相折磨。”
“不行的不行的,我要是和离了我以后怎么办,我的衣衣怎么办?她以后又该该如何嫁人?我以后又该如何见人?况且我爹娘也不会同意的。”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黄氏撇了撇嘴,她虽然已经习惯了杜氏婚后的软弱,但她还是十分看不惯杜氏的行径,虽说那顾三确实混,但里面的何尝没有杜氏的隐忍和纵容导致的,想着杜氏做姑娘时怎么也是个好强的人怎么这结了婚倒变成了这个样子。
黄氏不再说话,喝着茶静静等着杜氏哭完。
那杜氏又说:“刚刚那个是素娘家的那个姐吧?长得倒是不错,就是这性子也太野了些,我与她打招呼她到好,理都不理。”
“怎么会,怕是姐姐你看错了,她家里也是书香门第,父亲原还是太常少卿,要不是素娘早逝,一家子早搬到京城去了,这样门第教出的孩子最是识礼,又怎么可能会不理你呢?”这要是放在以前黄氏还会附和几句,但最近何殊天天来她这里请安,她的玉儿日日与何殊一道看着也懂事了许多,还日日想着法子变着花样做吃食给她送来,(虽然其实只是何殊自己想吃)她如今喜欢何殊还来不及,也就容不的别人说她半句不好。
两人又默默喝着茶。
说来现在她们这个关系实在是有些尴尬,八年来不联系的人忽然出现在你面前,然后跟你说她现在过的多苦多难,绝口不提当初为何不声不响就不再联系的事,要说她如果恨杜氏吧,听着杜氏诉苦她大概还会快意,就这样当对假面姐妹花也挺好的,但她实在有些烦了,根本不想理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要不是念在多年的邻里关系,她早就让人把她请出去了。
黄氏皱着眉喝了口茶,想着说点什么好把她打发出去。